易冷對阿貍的觀感一向很好,但從未有過非分之想,他不是貪得無厭的油膩中年,恨不得把經過身邊的每個異性都納入囊中,他不缺這個,在他心中,其實是將阿貍當做暖暖的姐姐一般看待的。
他和阿貍互相都有聯系方式,但平時不聊天,異性之間除了正常工作談事情之外,大量的分享感受和心里話是不正常的,有分寸的人都會避嫌。
不過女兒和阿貍無話不談,情同姐妹,暖暖告訴黃叔叔,阿貍也到近江外國語學校來了,以后大家還能再一起,簡直開心的不得了。
易冷很替女兒高興,這何嘗不是老天給予的補償呢,讓母親的一部分陪著女兒長大。
外國語學校開學在即,這所學校與江大附中是全省最頂尖的兩所重點高中,一時瑜亮,難分伯仲,上了這兩所學校,一本穩了,北清的希望也很大,區別在于,近外的畢業生里有相當一部分是出國留學,而且上的是常春藤名校。
人往高處走,易冷也不能免俗,他費勁巴拉的給女兒弄到了近外的名額,后來證明這份努力不白費,暖暖的成績雖然不錯,但不夠穩定,中考分數堪堪過近外的分數線。
娜塔莎就是半賣半送的了,沒學籍的旁聽生,得虧上官老師的面子大,不然絕無可能,近外不像船廠中學那樣對金發碧眼的外籍學生趨之若鶩,恨不得多招幾個裝點門面,人家滿學校都是外教,近江的外商外交官子弟也有不少在這里讀書,總之一句話,國際范兒倍足。
開學的日子終于來臨,孩子們興奮萬分,頭天晚上簡直無法入眠,新學校,新環境,新的老師和同學,嶄新的高中生活就要開始了。
家長們也很忐忑,把養了十五六年的娃兒送來寄宿挺舍不得的,但是近外的校風沒得說,絕不會有職業高中那些狗屁倒灶的破事。
八月三十一日早晨,近江外國語學校迎來預料中的大堵車,雖然校方三令五申,勸家長們盡量使用公共交通,但學校門口就兩趟公交車怎么夠用,大包袱小行李的也不方便,所以豪車云集,而且以保姆車居多。
這年頭,大佬出門坐賓利邁巴赫勞斯萊斯已經不時髦了,MPV才是首選,司機開車,電動車緩緩打開,寬敞的大沙發,腿部空間充足,這才叫派,你開一個路虎攬勝在人家面前顯擺,充其量就是個干工程的,而人家則是給你工程的真大佬。
近外門口就聚集了不少豐田埃爾法,GL8,奔馳商務之類,但沒有一輛能開進校園,學校要求每個新生自己提著行李進校園,家長可以陪同,但不許進入宿舍協助整理內務,也就是鋪床疊被這些學生應該自己掌握的事情。
校門口熙熙攘攘,家長下車步行,讓司機們把車開走,人雖多,但沒有什么矛盾摩擦發生,到底都是有素質的家長,學校老師在門口一一驗看入學通知書后放進去。
易冷帶著兩個女兒走進校園,他們帶的行李不多,一個大背囊而已,學校提供一切生活用品,除了個人洗漱用品和一些內衣之外,衣服都不用多帶的,到時候會發全套的校服。
進了校園,這格局這氣派就先把來自其他縣市的優等生們驚著了,你確定這是一所高中?這是大學吧?
近外地處近江市的東郊,占地頗廣,校園綠化極好,大片的草坪,噴泉淙淙,有點楓丹白露的意境了,教學樓一棟棟造型別致,分門別類,實驗樓,圖書館,室內運動場,圖書館,甚至還有個小型天文臺!
暖暖和娜塔莎如同劉姥姥進大觀園,看傻了,不止她倆傻眼,很多學生和家長也都目不暇接的,其中就包括馬曉偉夫婦和封瀟瀟。
在船廠中學,封瀟瀟是天之驕子,到了這兒,感覺自己啥也不是。
也不知道是誰家的電視臺跑來湊熱鬧,大攝像機懟著一個新生,女記者拿著話筒問那孩子:“你能用英語表達一下對新學校的感受么?”
封瀟瀟駐足觀看,只見那個和自己同齡的孩子毫不怯場,英語流利且發音標準,其中許多單詞自己竟然沒聽懂。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封瀟瀟當場就把隱形的尾巴夾了起來。
然后他看到攝像機上的LOGO,原來這是近外自己的媒體,外國語學校電視臺。
近外的高一年級招收了十個班,每個班三十五到四十人,一共近四百名新生和他們的家長撒進校園,在校門口處摩肩接踵,進來之后就顯不出人多了,辦理學籍,分班,發放物資,這些孩子們單獨進行,家長們則被集中到階梯教室接受教育,近外的老師要教他們怎么做一個合格的家長。
馬曉偉剛當上近船的總經理,正是需要表現的時候,按說他不該請事假的,所以他找了個借口,說去國資委協調事情,其實跑來送兒子入學,結果撞見了不該撞見的人,他的頂頭上司,近船黨委書記兼董事長袁敏竟然也在。
馬曉偉硬著頭皮上去打招呼,袁敏也沒說什么,可憐天下父母心,彼此都能理解,她還介紹了自己的丈夫,孩子的爸爸,發改委的彭處長。
馬曉偉和彭處長握手寒暄,幾句話下來就能感覺到省里的干部水平不一般,舉手投足都帶派,看看其他家長,大部分都是體面人。
時代不同了,寒門難出貴子,馬曉偉考高中的時候,干部子弟和工人子弟的差距還沒那么大,大家接受的都是同樣的教育,現在有錢人家的孩子就能接受更好的教育,而普通人家砸鍋賣鐵也比不上,這是一場教育的軍備競賽,沒錢的天然占劣勢。
馬曉偉還看到了阿貍,一身樸素的職業裝,抱著文件夾站在階梯教室門口,正向幾個男家長講解著什么,小臉紅撲撲的,如同一株含羞草。
阿貍也看到了馬曉偉,向他擺了擺手,馬總頓時感覺心跳加速,瞬間年輕了十歲,他熱烈揮手致意。
“看見哪個狐貍精了?”封莉虎視眈眈,順著老公的目光望過去,她對阿貍印象不深,沒認出來。
階梯教室里,易冷坐在最后一排,聽一位副校長在下面滔滔不絕,一會兒就煩了,從后門溜了出去,順著指示牌找到洗手間,先嗅了嗅,沒有臭味,也沒有煙味,搞得自己都不好意思抽煙了。
忽然又進來一個人,窮富是很容易分辨的,尤其看上下兩頭,窮人的腦袋不會花太多精力打理,腳上的鞋子也是能穿就行,富人就不一樣了,理個發怎么也得大幾十上百,一絲不茍的,鞋子不一定顯山漏水,但必定價值不菲。
這哥們就是個窮人,四十來歲年紀,頭發略顯油膩趴在頭頂,身上的polo衫倒也干凈,腳下一雙過時的網眼皮涼鞋配藍色尼龍襪就暴露了他真實的經濟水平。
“有火么,伙計。”這哥們問道。
易冷拿出打火機來,對方掏出紅塔山遞了一支過來,想接打火機,易冷沒放手,幫他點燃,哥們在他手背上輕輕一敲表示感謝。
“你也是家長啊?”男人之間一支煙就能交上朋友,窮哥們很有談興,而且一點都不自卑,上來就把話題往孩子的中考成績上靠。
“我兒子中考740分,附中和近外招生辦的老師拿著獎學金到俺家里來搶人。”窮哥們很是得意,“最后我和他媽尊重孩子的意見,上近外,將來咱也出國留學,為國爭光。”
“我閨女剛過分數線。”易冷自慚形穢,“我也沒啥正經工作,剛下崗,正愁呢,這三年學費怎么交。”
“那你是得愁了,近外的學費一年十幾萬,咱們這種家庭根本出不起,這才是高中,上了大學更要命,出國留學更不要提了,把房子賣了都不夠,老弟,我給你出個點子,你想辦法進近外當個勤雜工,教職工子弟費用能減免。”
易冷說:“大哥,你這一招好是好,可是近外的工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當的,現在勤雜工保安啥的都是外包的勞務,根本沒資格享受減免學費的待遇。”
兩人在這里尬聊的時候,近外的新生們正在經歷一場心理上的折磨。
辦理了入學手續之后,等來的并不是領取校服,分配宿舍這些期待已久的事情,而是一張冰冷的試卷。
一張數學摸底測試卷,等于殺威棒。
這些兩個月前經歷了殘酷中考的孩子們,還沒完全丟了考試的技能,他們開始審題,很快就都哭了,太難了,超綱了,根本就不會。
甚至有人懷疑這是高考試卷,識貨的才知道,這是奧數題。
題目難,題量倒不是很大,新生們拿起筆來嘗試著往卷子上寫點東西,暖暖看著試卷一抹黑,但是坐在身旁的娜塔莎卻筆走龍蛇,不假思索,還以姐妹之間的默契暗示暖暖該怎么做。
暗示都白搭,因為不是選擇題,暗示ABCD就行,老師盯得緊,也沒法抄答案,半小時后,老師收試卷,摸底結束,新生們的氣焰就下去了一大半,沒人敢大聲說話了。
一個戴著深度近視鏡的女老師當場閱卷,大多數都是空白試卷沒什么閱頭,但也有部分試卷答得不錯,這些學生往往是高智商加內卷,暑假都沒閑著,預習了高中課程,這才不至于太丟人。
只有一份試卷答得很漂亮,接近滿分,老師拿起試卷問道:“誰是黃甜甜?”
娜塔莎在眾目睽睽之下站了起來,黃甜甜是她給自己取的名字,隨黃皮虎的姓。
“你在哪上的初中?”老師問。
“江尾船廠中學。”娜塔莎回答道。
老師示意她坐下,并以此來激勵其他初中畢業的學生。
暖暖小聲問娜塔莎:“你啥時候數學這么好了?我記得你連課本都沒翻過?”
娜塔莎聳聳肩:“我翻過的,在廁所里無聊的時候,我就看代數。”
暖暖瞪大了眼睛:“無聊看代數?你咋不看洗發水配方?”
娜塔莎說:“沒辦法,我外婆是莫斯科概率學派的傳人,我外公是彼得堡數學學派的傳人,我媽媽數學一般,我屬于隔代遺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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