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大年初二。
馬大爺精神狀態比年前更好了，一大早就催周歸一早些起床，說：“我看哪，你還是到你姑媽家去一趟吧，免得她家說些閑話。”
馬大爺越來越像周大順了，心思全部放在周歸一的身上，時不時地啰嗦幾句。
周歸一不想去張大群家，又擔心傷了馬大爺的心，說：“以前過年，我們從來都不去這個姑媽家，她們也沒有當我們是親戚啊。”
馬大爺一想，說：“從前是從前，現在是現在。今年過年了，你就得去一下。”
可巧，邊杰卻拎了一大包禮品到馬大爺家來了。馬大爺高興壞了，親熱得很，連忙將邊杰迎進了屋。
邊杰放下禮物，說：“馬爺，給您拜年了，也是我這個做晚輩的一點心意。不好意思，早就該來看望您哪！”
馬大爺就掏錢出來，要給邊杰壓歲錢；邊杰左右推脫，說：“您留著用吧，真的。”
馬大爺沒法，就去張羅瓜子、糖果去了。
周歸一也一直想見見邊杰，雖說有葉秀兒在中間橫著，但周歸一畢竟忘不了邊杰曾經對他的幫助；再說，周歸一還真的巴不得葉秀兒與邊杰好上了，不再把心思放在他周歸一的身上。
于是，周歸一就掏出煙，遞給邊杰，說：“我煙癮不大，你呢？”
邊杰接了煙，說：“我也是抽著玩。這煙，煙絲金黃金黃的，一看就是好煙。”
周歸一只好老老實實地告訴他，說：“我也不知道煙好煙壞，這是一個楚城的一個朋友送給我的。”
其實，官姐在送給周歸一的一大包東西里，有煙有酒有副食，還有老年人穿的衣服。
邊杰點了煙，吸了一口，感慨地說：“這朋友若是男的，是一個講感情的人，值得交往；若是女的，更沒話說，快下手。你想，有幾個女的給男的買煙抽？這買煙，相當于男的給女的買衛生巾。”
周歸一笑了笑，說：“你的經驗足得很。”
邊杰也笑了，說：“我經驗再足，也沒有什么用啊。這大過年的，連岳父岳母也沒有啊！”
周歸一故意激將邊杰，說：“怕是你不想找吧？”
邊杰果然急了，說：“我想找啊，可是別人的態度卻含含糊糊，連過年都不讓我去她家！”
周歸一明知道邊杰說的是葉秀兒，卻裝著不知道，說：“那姑娘也是糊涂，怎么不知輕重好歹，還看不上你邊杰？！”
邊杰沉默了一會，說：“郎有情，妾無意，真是費解難辦！”
這時，馬大爺端了一大盤水果、瓜子、糖果什么的，放在桌子上，叫邊杰邊吃邊喝茶。
周歸一決定點破這層窗花紙，免得邊杰將自己當成了情敵，說：“你也不用急，不如我來給你預測一下。”
邊杰也相信周歸一的預測本事，說：“老同學，得實話實說。”
周歸一剝了一顆糖，放到嘴里，說：“那是當然。相信我，你說兩個字吧。最好不是繁體字。”
邊杰想了想，說：“兒、心”。
周歸一一邊吮吸著糖果，一邊思忖起來。
一會兒，周歸一將糖果咬碎，一邊說道：“兒為兌卦，上卦；心為震卦，下卦，別卦為隨卦，動爻上六，變卦無妄卦。這卦像不錯了，那女的就在蒙鎮人啊！”
邊杰臉色有些不自然了，說：“怎么是蒙鎮人呢？”
周歸一不理睬，說：“卦象擺明了。你看，這兌卦，女卦，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震卦，男卦，震動。你太心急了啊，這是冬天，哪里有震雷？！結果是無妄卦，大好卦！立春了，萬物生發，雷震雨生，心想事成喲!”
邊杰似懂非懂，望著周歸一，不自覺地想抽煙；就用左手按住桌子上的煙，像按著一只滑溜溜的王八；右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捏成一尖錐形，去抓煙盒里的煙；邊杰越是使勁，越是得不了手……
周歸一知道邊杰相信了自己的話，直截了當地說：“你是不是看上了我們蒙鎮上的哪位女同學？！”
邊杰終于摸到了一支煙，點燃，否認道：“沒有。怎么可能呢？！”
周歸一心里更加有數了，說：“我送你四句話，對你也許有幫助：花滿枝頭葉更新，秀色可餐好光陰；兒時青梅弄竹馬，伸手不打笑臉人。”
邊杰跟著默念了幾遍，仿佛獲得大赦一般，人也輕松了許多，說：“謝謝你，老同學。”
說完，邊杰就要走；馬大爺正在灶間忙著，自然又是一番挽留。
邊杰連連稱謝，說：“我確實有事，還有幾家親戚要去走動走動。”
邊杰一走，馬大爺又嘮叨起來，說：“歸一，我看還是今天去好些。以后的事，以后再說。”
周歸一見馬大爺又提及去張大群家的事，心想，去就去吧，就點了點頭。
馬大爺見周歸一答應了，就立即將準備好的禮物提了出來；周歸一穿上短大衣，提了禮物，便出了門。
一到張大群家，葉秀兒不在，年前回鄉下父母家去了，說好初二來蒙鎮這邊的。
不過，卻看見邊杰與張大群坐在炭火邊說話。
邊杰顯得特別高興，說：“要是知道你要來，我們一塊來，多好啊！”
周歸一“呵呵”一笑，說：“我也不知道你要來？”
張大群連忙起身，煮了雞蛋湯圓米酒，給周歸一、邊杰一個盛了一碗；然后，坐下來，笑著說：“馬爺的身體好些沒？”
周歸一停住湯勺，說：“怪啊，好得差不多了。那擇耳根還很有效喲！”
張大群“哦”了一聲，扭了扭肥肥的身子，說：“這個段神醫就是個怪人，辦法多得很。大前年的三四月間，你姑爹渾身皮膚發癢，上身下身都抓爛了，生膿結痂，結痂又抓破。吃藥打針、敷貼膏藥，硬是弄不好。段神醫看也沒看，就叫我去鄉下水塘里舀了一碗青蛙卵，用清水一洗，調了紅糖，讓你姑爹生生地喝了下去，兩天就不疼不癢了，從此身上光光溜溜。”
邊杰瞪大眼眼，故作驚訝地說：“真有這等奇事？”
張大群接著說：“這些土方子，效果好得很。葉秀兒吧，三歲那年拉肚子，拉得只剩下一張皮了，那骨頭稍一用力就要斷。那段神醫還小，是她娘來看的。她娘也是看也不看，叫我將雞蛋煮熟，剝了蛋清，用小勺子裝著蛋黃在小火上慢慢地烤，烤出油汁來；然后，把油汁用溫水一沖，捏了葉秀兒的鼻子，往嘴里一灌。葉秀兒哇哇地哭啊叫啊。我嘗過，那蛋黃的油汁比黃蓮還要苦上萬倍。這不，也好了。秀兒從此胃口奇好，吃什么也不忌口……”
周歸一點了點頭，說：“那段神醫確實神得很，馬爺的病好了之后，還得去謝謝她。”
正說著，葉秀兒來了。
張大群連忙迎上前去，高興得好要命，連聲說：“累壞了吧……哎喲，你帶這么多東西來，做什么啊！以后，再不許這樣。”
葉秀兒笑了笑，說：“干媽，我不累。干爹呢？”
張大群朝門外指了指，說：“一大早，就去給你叔叔、伯伯他們拜年。你看，我都忘了，你的同學來了呢？！”
葉秀兒一看見是周歸一和邊杰，也高興的不得了，說：“你們來了啊，新年好！今天誰也不許走，我們好生聚一聚！”
張大群立即應聲道：“就是，就是。我這就去燒火！”說完，就到廚房里去了。
周歸一卻不想留下來，主要覺得夾在葉秀兒和邊杰之間，有些不自然。
葉秀兒見周歸一有些為難，說：“歸一，是不是還有什么事？”
周歸一本來沒有想好借口，被葉秀兒點破了心事，一下子沒有了退路，說：“沒有啊！”
葉秀兒笑了，說：“沒有就好。我還帶了鄉下好吃的。一會兒你們就知道了。”
邊杰卻希望周歸一走，好讓他和葉秀兒有單獨相處的機會，便說道：“我也沒什么事。要不，我去把馬爺也請來？！大過年的，老人家一個人在家冷冷清清的，也不好啊！”
葉秀兒想也沒想，說：“對啊。我這就去請馬爺！”
周歸一猜中了邊杰的心事，就連忙找了個臺階，說：“我馬爺身體還沒有好利索，在外吃飯也不好。這樣，我去安置一下。”
邊杰暗喜，知道周歸一找了借口想溜，說：“快去快回。我們等你。”
周歸一也不跟張大群打招呼，只是對葉秀兒說：“你們好好聊吧。我先走了。”
葉秀兒見周歸一真的要走，以為周歸一很快會回來的，說：“要不，我陪你一塊去吧？！”
周歸一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道：“不用了，不用。”
葉秀兒還沒有來得及再說什么，周歸一便消失在街道的拐角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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