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八戒小說網 > 洪荒伏羲:女媧,我要你助我修行 > 第八百九十九章 人間冷暖
  聞仲笑著看向面前的女子。

  “今日我就題詞一曲,你且莫貪戀春風,以至于誤了終身吶!”

  他命人取來筆墨紙硯,稍稍思索后,揮毫作詞。“卅年半生,盡付詞中。”

  他喃喃自語,下筆如有神,頃刻間筆墨縱橫,一首佳作已然問世。

  高英蘭身軀微顫,小心翼翼地接過這張紙,輕輕念道:“《曲玉管》……”

  她將整首詞盡皆頌出,直至末尾:“……幾回東望,但見朝陽,不見商朝。”

  “幾回東望,但見朝陽,不見商朝。”

  數百年前,晉元帝兩問幼子“汝意謂商朝何如日遠?”。

  初答“不聞人從日邊來,居然可知”,二答“舉目見日,不見商朝”。

  其中深意,人盡皆知。而今自聞仲筆下寫出,讀起來又是另一番滋味。

  張奎既識得這個典故,也讀得懂這首詞。

  但是他不明白。

  不明白聞仲已經身在商朝,為何要去寫“不見商朝”,更不明白,機緣已在咫尺一瞬,聞仲卻還是心生退卻。

  “當真是好詞啊!借古詠今,感慨平生如同浮萍,漂泊在外,讀了后真是含英咀華!”

  座下賓客無不嘆服,連連感慨。

  高英蘭淺笑道:“大人,茶來了。”

  她將沏好的茶斟滿在杯中,再素手捻住紙邊,含笑撕下一角,泡入茶中。

  紙上的墨非同尋常,竟是遇茶即化,頓時間墨香四溢,熏得眾人如癡如醉。

  而后,高英蘭舉袖掩面,連紙帶茶喝得一干二凈,反復如此,至紙消殆盡。

  “聞大人的詞果真是一字千金,這茶喝下去都是唇齒留香。”

  高英蘭盈盈一笑,風情萬千。

  舊人新曲,自是別有一番風味。

  隨著杯盞下肚,張奎自覺不勝酒力,才會獨自憑欄賞景,欲借風醒酒。

  他沒有想到,有一人跟了過來。

  “長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趕舊人吶。”聞仲感慨道。

  “老當益壯,不移白首之心,聞大人何必服老呢?”張奎說道。

  “可是我真的老了,老到連京城的路都認不得了。”

  聞仲苦笑道,又嘆了一口氣,“其實我這次面圣,已經準備告老還鄉了。”

  張奎盯著這個曾以風骨著稱的聞翰林,倏然察覺,這位大人的確是老了。

  風刀霜劍在他的面容刻下無數痕跡,雙鬢也被歲月的皚雪淹沒。

  消瘦的身軀猶如入冬后的枯葉,空留一道筆直的葉脈苦苦支撐。

  曾幾何時,這位大人題詞買笑,意氣風發,頃刻間,竟垂垂老矣。

  二人相對無言,片刻后,聞仲又問道:“四序樓層層疊疊共四層,你可知為何這酒宴設在第二層么?”

  “難道有什么講究么?”張奎搖頭道。

  “哈哈哈哈那是自然,世間許多事情都是有講究的,詩詞如此,文章如此,處事更是如此。”聞仲撫須笑道。

  “愿聞其詳。”

  “四序樓樓如其名,四時各有美景,而高季以此層為最。”

  “我年少時頗好紅樓聽雨,花燭羅賬,青荷粉萏,自以為是花中君子,濯清漣而不妖,出淤泥而不染。”

  這份心境,與此時的張奎何其相似。

  “大人稱得上‘君子’二字。”張奎仰慕之情發乎于心。

  聞仲呵呵一笑,繼續道:“你再看看那些清倌人。”

  “她們生于風塵,憑著一技之長,守身如玉,又何嘗不是污泥中的青蓮呢?”

  饒是心高氣傲如張奎,也不禁為之動容。

  自古以來,伎人便是下九流,又有多少人會在意她們?

  可是同樣掙扎于污濁的世道中,又有多少人比得上她們?

  張奎回眸一望,高英蘭仍在轉軸撥弦,嬌軀搖曳生姿。

  就是在這一刻,他記住了這名放浪形骸的歌伎。

  “唉!”

  聞仲遽然長嘆,說道:“輾轉多年,我已不同于昨日,再看那蓮花朵朵,高綻秋萎,與今時的我如出一轍啊。”

  “可酒肉朋友哪里知道這些,當年貶謫千里,不見有一封書信來往,現在身歸商朝,倒是一個個地冒出來了。”

  “于我而言,樓上景色已是更勝一籌,可惜時不逢我啊,此去恐是無緣再見了。”

  張奎好奇道:“樓上的風景又是怎么樣的?”

  聞仲拍拍張奎的肩膀,說道:“老人難勸少年勇,我們看到的注定是不一樣的光景,可總有一日你會看見的。”

  他走下樓去,哼哼道:“世味年來薄似紗,誰令騎馬客京華……”

  原來宴席已經結束了,所謂的曲終人散,離張奎也是那么的近。

  不知何時,樓外薄雨初歇,天邊盛陽探頭。

  一道長虹跨空,倒映在水光瀲滟的湖泊,襯得朵朵芙蓉更顯幾分淡美。

  張奎癡癡地看著這份景色,雙拳不自覺地握緊。

  他和聞仲不同,聞仲已經永遠地下樓了,但是他遲早會更上一層樓,會看見更多、更遠的光景。

  憶往昔迢迢,猶勝昨日,奈何人將去、鬢也秋,再登樓時,終不似少年游。

  萬千思緒歸于今時,他怔怔地盯著樓前那朵支離破碎的花,凋落的朱顏依稀可見當年之風采。

  他認得這朵花。

  它聰慧、美麗,它曾在高日里花枝招展,在眾目中飲墨咽紙,它亦曾借名家詞作平步青云,于京城內名噪一時。

  可是這朵高花終究是耐不住月寒日暖、來煎人壽,選擇了草草落地的結局。

  “她叫什么名字?”張奎喃喃問道。

  “大人,她叫……高英蘭。”

  老鴇小心翼翼地說道,“唉,她出身貧寒,好不容易借著聞詞圣的詞作飛上了枝頭。”

  “找她贖身的人數不勝數,可她眼界甚高,定要求一個高風亮節、驚才絕艷的如意郎君。”

  “可是咱們這種風塵女子怎么會被那種人看上?”

  “她愿意等,飛光不愿意吶,這暮去朝來顏色故的,還是落得個門前冷落的下場,想來是她一時難以接受,才從這第三層樓跳了下去。”

  “哈哈哈哈……”

  張奎拍欄長笑,卻是神傷之極,攻心之深,最終一口鮮血吐出。

  高英蘭,高英蘭也!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高英蘭度過了無數個春秋,卻沒有熬過人生的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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