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八戒小說網 > 走進不科學 > 第二百二十三章
    實話實說。

    在確定了世界線確實變動兩次后,徐云的心緒久久不能平靜。

    畢竟無論是從科技還是人文角度出發,這都代表著巨大的變數。

    尤其是眼前的這個時間點。

    這可是1850年啊

    上過小學的同學都知道。

    1840年。

    英國政府以林則徐的虎門銷煙等為借口,發動了歷史上赫赫有名的鴉片戰爭。

    鴉片戰爭以華夏失敗并賠款割地告終,中英雙方簽訂了本土歷史上第一個喪權辱國不平等條約《白下條約》。

    本土開始向外國割地、賠款、商定關稅。

    華夏正式開始淪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

    因此在歷史上。

    1840年也被視為近代史的開端。

    如今穿到了1850年,還驟然得知時間線產生了巨大變動。

    饒是徐云對東方那個腐朽的帝國極其無感,同時也沒有一絲一毫想要幫它續命的打算。

    但作為一名華夏人,要說對本土的情況絲毫不關心,那也絕對是一句謊言。

    想到這里。

    徐云不由看向了威爾,略做沉吟,問道:

    “威爾,我聽說早些年英國曾經和東方打了一場仗,你了解這事兒嗎?”

    威爾聞言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思索片刻,答道:

    “和東方打仗?你是在說婆羅多嗎?”

    “那可是很久以前就被英國征服的地盤,有有兩三百年了吧,沒聽說有打過仗的消息啊”

    徐云搖了搖頭,重新解釋道:

    “不是婆羅多,我是指有風靈月影宗存在的那個東方,國名叫做華夏。”

    “那就不知道了。”

    威爾干脆利落的聳了聳肩,下巴朝周圍的山林努了努,說道:

    “蘇格蘭雖然和英格蘭說是一體,但這里地域空曠,沒法和南邊相比,信息的交流非常閉塞。”

    “如果你問的是其他事情還好說,涉及到東方的戰爭..”

    “抱歉,我確實不太了解。”

    徐云緩緩點了點頭。

    這個答復雖然有些遺憾,但卻不怎么出乎預料。

    畢竟說到底,威爾只是個來自蘇格蘭鄉下的農村娃罷了。

    想從他的嘴里了解如今的世界格局,確實也有些強人所難。

    所以這事兒還是等到了倫敦再打聽吧,反正有的是時間,這種消息總是能打聽到的。

    半個小時后。

    洗完鍋具的湯姆遜回到了現場,徐云二人也將帳篷準備的差不多了。

    冬令時的英國天黑的很快,四五點左右太陽便下了山,六點便完全黑了下來。

    加之森林中沒有什么娛樂設施,三人便按照先前的安排依序進入了車廂與帳篷。

    進入車廂的徐云貓著身子,避開諸多包裹,來到了專供乘客落座的座位上。

    這類座位一般都在馬車的最后方,徐云今晚便打算坐在這里,然后靠著車廂內壁睡覺。

    雖然這種睡法很難保證高質量的睡眠,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以前在實驗室內等試驗產物的時候,徐云就曾經多次拿著小板凳靠在墻角歇息,也算有過相關經驗。

    不過一般來說,這種做法的結局一般只有兩種:

    自然醒。

    或者失去支撐驚醒。

    其中后者的情況要是控制不好,迷迷糊糊之下還可能會直接摔到地板上。

    徐云有一次就這樣遭過重,最后把自己的眼鏡壓壞了,1300度的近視,那天他可謂是半米之外人畜不分

    總而言之。

    經歷過1665副本和1100副本后,徐云對于古代休息時間的適應度還是不錯的。

    因此沒多久。

    他便淺淺的進入了夢香。

    迷迷糊糊間。

    徐云夢到了自己在東海釣魚,釣著釣著忽然釣上了一只蒂法。

    然后他就和穿著實驗服的蒂法,討論起了粘性良導體在濕潤幽閉環境內的強耦合效應,同時還交流起了古詩。

    先是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

    接著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

    隨后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最終春蠶到死絲方盡,泉眼無聲溪細流。

    不知過了多久。

    “唔”

    徐云撓了撓頭發,從睡夢中醒了過來。

    他先是掀開窗簾看了眼車外,依舊是一片漆黑。

    此時他的腹下數寸隱約有些腫脹,估摸著是土豆湯喝太多的緣故吧。

    他便拿起手電筒,打算去車下做個小解。

    為了不打攪到威爾和湯姆遜,他的動作放的很輕,幾乎沒怎么發出聲響。

    淅瀝瀝——

    一陣小雨過后。

    徐云提了提褲子,重新回到了車邊。

    然而就在他打算重新上車之際。

    徐云眼角的余光忽然注意到,此時不遠處的帳篷里似乎.

    隱約有些聲響?

    莫非

    威爾和湯姆遜沒睡?

    可眼下的時間節點既無手機也沒平板,甚至連PSP都還沒出現呢,這兩位會在帳篷里做些啥?

    驀然。

    徐云眨了眨眼,心中想到了一種可能。

    他們該不會是在互通有無吧?

    畢竟這可是英蓋蘭啊.

    其實吧。

    作為一位21世紀的五好青年,徐云并沒有去偷聽別人說話的習慣。

    但考慮到這次副本情況特殊,因此一番猶豫之后,他還是悄咪咪的摸到了帳篷身邊。

    此時的帳篷底部隱約透著一些光亮,還一些淅淅索索的聲音從帳篷內傳來。

    “威爾,你喜歡上面還是在下面?”

    “下面吧。”

    “ok,這個速度能跟上嗎?我加速了啊..”

    “湯姆遜先生,您輕點..”

    徐云:“????”

    不是吧?

    真就知男而上啊?

    就在他準備默默離開帳篷之際,湯姆遜忽然又說道:

    “在笛卡爾坐標系中,你選的這條切線若是在下面,那么頂點法線就會出現變化。”

    “如此一來看到了嗎?它們三維空間下的方向就很可能不垂直”

    “而切線空間定義于每一個頂點之中的話呢,就還需要兩個步驟才能得到規范化的TBN矩陣”

    “對了威爾,我說的會不會太快了?需不需要再放回剛才的速度?”

    “不用,威爾遜先生,我能跟得上。”

    “很好,那我就繼續了。”

    徐云:“”

    wtf?

    這兩個人男人居然大半夜的躲在被窩里一起學數學?

    這tmd好像比互通有無更離譜吧

    隨后徐云使勁揉了揉臉頰,認真聽起了內容。

    接著很快他便確定,湯姆遜和威爾正在討論的是矩陣和切線空間的問題。

    矩陣。

    這東西是高等代數學中的常見工具,在古代的中西方數學史上,都能隱約見到過類似矩陣的影子。

    例如成書最早在東漢前期的《九章算術》。

    在這部算經中,就用分離系數法表示除了線性方程組,得到了其增廣矩陣。

    接著在消元過程中。

    使用的把某行乘以某一非零實數、從某行中減去另一行等運算技巧,就相當于矩陣的初等變換。

    但遺憾的是,那時并沒有現今理解的矩陣概念——雖然它與現有的矩陣形式上相同。

    因此在當時,這種方法只是作為線性方程組的標準表示與處理方式。

    這就和之前提及過的天文歷法一樣。

    它們都屬于華夏古代有早期應用,但卻沒有找到正確方向的工具。

    至于現代矩陣的萌芽呢,則出現在高斯時期。

    后來由阿瑟·凱利在1858年正式提出矩陣論,他也是公認為的矩陣論的奠基人。

    至于再往后就是弗羅伯紐斯和埃爾米特、龐加萊的事兒了,并且最終發展到了目前的常用矩陣模塊。

    看到這里。

    聰明的同學想必已經發現了。

    沒錯。

    在正常歷史中。

    阿瑟·凱利要在在1858年才會正式提出矩陣論,普及到大學的時間更是要接近1870年。

    因此很明顯。

    矩陣這個工具與手電筒一樣,又是一個提前出現的理論。

    不過根據湯姆遜的教學來看,這個時代對于矩陣的掌握程度略微有些原始。

    遠的不說,甚至連離希爾伯特階段都有不小的差距。

    湯姆遜可是劍橋大學畢業的高材生,接觸的基本上是這個時代最精尖的理論知識。

    他的解法尚且原始,那么便能夠大致判斷矩陣前沿的情況了。

    因此在整個過程中。

    真正令徐云奇怪的其實并非矩陣被提前提出了,而是

    湯姆遜居然在教威爾數學知識?

    要知道。

    矩陣再怎么樣原始,它的基礎要求還是很高的。

    更別說涉及到切線空間的內容了。

    毫不客氣的說。

    在21世紀,很多大學生都不會接觸到切線空間。

    當然了。

    如果你是奧數班的話,初中應該會涉及相關的知識。

    21世紀尚且如此,更何況1850年?

    難道說這個滿口蘇格蘭鄉村口音的大男孩,過往的經歷有些特殊?

    例如在高中時期成績優異,甚至自學了部分大學知識,但卻因為家境原因而被迫輟學?

    湯姆遜則在機緣巧合之下,發現了他的天賦。

    因此帶著他前往倫敦闖蕩一番,路上則借機教導威爾一些知識?

    這應該算是比較合理的解釋了,歷史上有過類似經歷的名人也有不少。

    最具代表性的就是法拉第。

    這位和法拉利只有一字之差的科學巨匠出生自一個貧苦鐵匠家庭,他的父親體弱多病,工作效率很低。

    同時由于牛爵爺主導的第一次工業革命,鐵匠這個職業衰落的就跟A股似的。

    因此法拉第全家收入微薄,僅能勉強維持生活的溫飽。

    受此影響。

    法拉第幼年時沒有受過正規教育,只讀了兩年小學就輟學了。

    為生計所迫,他只能上街頭當了報童,那年他才12歲。

    第二年,他又到一個書商兼訂書匠的家里當學徒。

    靠著訂書期間學到的知識,法拉第用廢舊物品制作靜電起電機,進行了簡單的化學和物理實驗。

    同時因為當時機械式印刷機還沒有出現,書籍昂貴,讀書看報都是上流社會的事情,法拉第接觸的也都是各界名流。

    機緣湊巧之下。

    一位顧客送了法拉第幾張門票,由此走進了皇家學院的大門,并且見到了皇家科學院院長戴維爵士。

    聽了多次演講后。

    法拉第把戴維演講的內容整理成冊,裝幀成書寄給了戴維。

    戴維一閱之下驚為天人,成為了法拉第人生中一位重要的“接引者”,這才有了法拉第往后輝煌的人生。

    類似的例子還有不少,更別說那些沒有闖出名頭的了。

    在浩如海沙的人類族群里,有太多太多可能成為頂尖人物的天才,因為各種家庭條件而泯然眾人。

    莫非

    威爾也是這樣的一個‘天才’?

    不過很快,徐云便搖了搖頭。

    怎么說呢

    可能性有,但不是很大。

    光環沒有在威爾報出姓名的時候發布任務,這便表明了他絕對不是此次副本的主角。

    重要性甚至連亞當·霍普金斯都比不上。

    加之威爾也不是什么小孩子了,二十歲能理解矩陣概念,說開了倒也不怎么難以接受。

    因此他的潛力大概率不會太高,重要性大致可以從謝老都管升級成王稟那檔吧。

    不過想到對方好心幫助自己挖墳的舉動。

    徐云還是決定如果有機會,還是盡量幫一把這個憨厚淳樸的蘇格蘭青年吧。

    隨后他悄然順著原路返回,留下了兩人繼續在帳篷中深夜學習。

    一夜無話。

    

    次日一大早。

    太陽透過縫隙照進了車廂內。

    徐云抽了兩下鼻子,打著哈欠睜開了眼。

    隨后他掀開車簾,走出了車廂。

    今天天氣很好,天色大概上午六七點的模樣,陽光灑滿了樹林。

    冬日里的暖陽并刺眼,反而給人一種很溫潤的舒適感。

    這可是英國很少見的大晴天,尤其是在眼下這個節點。

    此時馬車的邊上正架著一口鍋,威爾正蹲在邊上,在一根根的往里頭添加柴火。

    見到徐云后他憨憨一笑,打招呼道:

    “羅峰先生,早上好啊。”

    “湯姆遜先生說你身上有傷,特意囑咐我別叫你,讓你多休息一會兒。”

    徐云聞言,心中微微一暖。

    小牛你看看人家.jpg。

    隨后他舞了舞胳膊,感受了一番自己的左臂。

    說來也怪。

    不知道是不是光環的作用,一晚過后,他的傷勢已經好了一大半,不怎么覺得疼了。

    接著他朝四下里掃了一圈,問道:

    “威爾先生,湯姆遜先生人呢?”

    威爾朝火堆里吹了幾口氣,同時伸手往車后一指:

    “在準備馬匹的糧草呢,馬這動物就和驢一樣,要想讓驢拉磨,總得給它們吃點草吧?”

    徐云點點頭,在心中替驢兄點了個贊。

    過了幾分鐘。

    湯姆遜抱著一捆糧草回到了馬車邊。

    他先是朝徐云打了聲招呼,給馬匹放好草料后,三人聚到了鍋邊,開始吃起了早餐。

    “今天我們的行程可能有些緊。”

    湯姆遜依舊是優雅的吃了幾口面包,從身上取出了一張地圖,放在面前攤平:

    “按照計劃,我們要先穿過懷特庫姆山,接著再抵達丹弗里斯小鎮。”

    “懷特庫姆山在秋末有些濕冷,偶爾還能遇到一些準備越冬的大型猛獸,例如灰熊等等。”

    “因此我們最好還是別在山中過夜,爭取今天能夠抵達懷特庫姆山的另一側,盡快趕到丹弗里斯小鎮。”

    徐云假裝認真的聽著湯姆遜的安排,目光則飛快的掃視了一遍地圖。

    雖然法國特別委員會在1790年5月便制定了公里的衡量標準。

    但此時的英國使用的度量衡,依舊是14世紀版時由愛德華二世頒布的“標準合法英寸”。

    也就是英寸、英尺以及英里。

    根據湯姆遜所指的位置。

    此時他們所在的位置距離懷特庫姆山大概有30英里,也就是42公里左右。

    雙輪馬車在路況不佳的野外,時速則在15公里出頭。

    也就是說,光從這里抵達懷特庫姆山山腳,前后便要三個小時。

    算上進山出山的時間以及英國冬令時天黑速度較快的情況,今天確實是一遭比較緊迫的行程。

    所以在吃完早飯后,眾人很快便出發了。

    咕嚕咕嚕——

    英國特有的夏爾馬是世界上知名的挽用馬,也是世界上體型最大的馬種之一,可以拉動五噸的貨物。

    眼下縱使車內外坐著三個人,馬車依舊以一個相對平穩的速度行進著。

    其中湯姆遜獨自坐在車廂內,似乎在看著書籍。

    徐云和威爾則坐在外室,也就是馬夫所座的車前端。

    出生自蘇格蘭鄉下的威爾對于駕駛馬車顯得非常熟練,一邊甩著鞭子,一邊哼著極具蘇格蘭風情的鄉村歌謠。

    徐云則饒有興致的觀看著周圍的風景,這可是他從未體驗過的經歷。

    當然了。

    在漫長的路途中,風景和唱歌都只是一時之計,終究都是會膩的。

    而聊天,則無疑是個消磨時間的好方式。

    過了一會兒。

    威爾似乎唱歌也唱累了,便對徐云道:

    “羅峰,話說你要去倫敦找親戚,為什么會在蘇格蘭境內迷路啊?”

    徐云聞言朝他聳了聳肩,用早已編好的理由說道:

    “沒辦法,我是在阿伯丁港下的船,在圣安德魯斯找了輛馬車想去倫敦,結果路上被黑心車夫甩了下來,所以..”

    威爾不由同情的看了他一眼:

    “你也是夠倒霉的。”

    徐云用三分凄涼中夾雜著三分無奈、三分憤怒以及一分悲傷的表情苦笑了一聲,隨后反問道:

    “你呢威爾,到倫敦后的門路找好了嗎?”

    威爾輕輕搖了搖頭,目光望向了遠方,說道:

    “沒呢,走一步算一步吧,也許沒多久我就會灰溜溜的跑回蘇格蘭了。”

    徐云又問道:

    “那你的家人呢?就這樣放任你走了?”

    “家人?”

    威爾輕輕甩了甩鞭子,眼中閃過一絲黯淡,搖頭道:

    “我的母親在我八歲那年去世了,父親以前是個律師,母親去世后.唔,總之各種原因吧,我就這樣離開愛丁堡了。”

    “啊,對不起。”

    徐云先是一愣,旋即連忙向威爾說了句抱歉。

    沒想到自己有些客套的問話,卻觸碰到了威爾的痛點。

    幼年喪母,這換誰都不好受。

    不過話說回來。

    在這個時代,律師可以說是一個非常高端的職業,地位甚至要比后世都高得多。

    一個律師家庭,理論上不應該負擔不起威爾的學費才對。

    所以

    威爾的輟學可能和經濟無關,而是涉及到了父子之間的感情問題咯?

    嘎吱——

    就在徐云思索之際。

    原本平平穩穩行進在路上的馬車,車廂出忽然重重向下一陷。

    車上三人同時發出了猝不及防的輕呼聲。

    過了片刻。

    回過神的威爾連忙將馬車拉停,飛快掀開車簾,對內問道:

    “湯姆遜先生,您沒事吧?”

    湯姆遜此時正用右手拉著車廂側面的扶手,聞言搖了搖頭,另一只手則按了按底板:

    “我沒事,不過馬車出什么問題了?”

    “我去看看。”

    威爾麻利的跳下車廂,彎腰在車底檢查了幾秒鐘,起身搖頭道:

    “湯姆遜先生,車軸斷了。”

    湯姆遜表情頓時一滯。

    馬車。

    這是一款在世界各個文明的發展過程中,都曾經留下過大量記載乃至 記載乃至樣本的出行工具。

    例如華夏很有名的秦陵彩繪銅車馬。

    它們是1980年12月本土在陜西秦嶺出土的大型馬車,一共兩乘,畜力均是四匹馬。

    它們每輛車有三千五百多個零件,考古學家要像拼樂高一樣拼這些零件,除此之外還得做修復工作。

    因此二號馬車拼到了1983年拼好修復好,一號馬車拼到了1988年4月才拼好修復好。

    不過絕大多數的民用馬車呢,在結構上則要簡單很多。

    除了轂、輻、牙之外。

    便剩下了車轅、車軸和平板等等。

    剩下的頂多就是在車底與車軸之間再加個伏兔,也就是原始的減震工具。

    而同樣的道理。

    結構簡單,也代表著一旦任意一個部件出現了問題,馬車便很難繼續前行了。

    “車軸受力不均,導致出現了過載斷裂。”

    作為工科大佬,湯姆遜在下車后很快便判斷出了故障出現的原因:

    “另外車廂在下沉時也出現了邊緣破損,馬車只能空乘行進,肯定沒法繼續載人了。”

    徐云也跟著俯下身看了幾眼,起身后道:

    “抱歉,湯姆遜先生,都怪我”

    結果他話沒說完,便被湯姆遜打斷了:

    “和你沒關系,這是馬車老化引發的主軸斷裂。”

    “你和威爾坐在前室,如果是因為多了個你導致的重量過載,那么應該是四根珍木托架的底板先塌才對。”(找不到西方對‘珍’的稱謂,就直接套用本土的說法了)

    湯姆遜說的很認真,這就是他的性格。

    雖然他此時依舊決定和徐云在丹弗里斯分別,但卻不代表他會無腦把鍋甩給這個突兀出現的路人。

    這種馬車的受力圖非常簡單:

    主軸承載的是車廂,前室則由珍木和底板托架,屬于很有西方特點的二段式分承結構。

    因此主軸這個承載車廂的環節,并不會因為前室位置上多了個徐云就出現斷裂。

    當然了。

    如果徐云和湯姆遜一起坐在車廂內,那就有很大責任要落在徐云身上了。

    因此目前來看。

    這根主軸應該是使用年歲太久,此時自然而然的壽命終結了。

    一旁的威爾看了二人一眼,對湯姆遜問道:

    “湯姆遜先生,那我們現在應該怎么辦?”

    湯姆遜聞言沉默片刻,從身上再次取出了那副地圖。

    攤開后。

    他又從胸前掏出了一塊指南針——這玩意兒是12世紀由阿拉伯商人從本土帶入歐洲的,目前的普及度非常非常高。

    湯姆遜先是對好了方位,接著用修長的手指在地圖上劃動了起來:

    “今晚肯定是沒辦法翻越懷特庫姆山了,主軸斷裂,我們必須要找個村子進行補給。”

    “阿爾勒村,不行,太遠了”

    “西姆尼村,南邊六十英里,也是麻煩”

    過了幾分鐘。

    湯姆遜的食指忽然停留在了某個小黑點上:

    “嗯?門迪索洛村,離這里大概十二英里?”

    眾所周知。

    蘇格蘭境內地廣人稀,面積相當于本土一省,人口卻只有五百多萬。

    截止到20世紀之前,蘇格蘭人一直過著半游牧式的生活。

    因此像村落這種小規模的聚集點內,一定可以買到各類行車工具。

    甚至如果你愿意的話,連全新的馬車都能買到。

    因此補給并非難事,關鍵是

    想到自己此次的任務,湯姆遜的眼中不由閃過了一絲凝重,以及微不可查的擔憂。

    按照原本計劃。

    他在出發前已經準備了大量的補給物資,足夠一路直接抵達謝菲爾德乃至諾丁漢。

    在這一過程中,他們不需要進入城鎮進行任何的補給,自然也不會被人盯上。

    縱使有徐云這個變數出現,他也只需要在臨近丹弗里斯小鎮的地方將他放下,然后繼續繞行即可。

    結果沒想到。

    人算不如天算。

    馬車主軸的斷裂完全打亂了他的計劃,導致他現在必須找個人類聚集點進行補給

    不過門迪索洛村只是一個兩百多人的小村子,只停留一晚的話,應該不會出現什么大意外吧?

    想到這里。

    湯姆遜心中已然有了決斷。

    隨后他深吸一口氣,收起地圖,指著某個方位道:

    “走,我們去門迪索洛村,今天就在那邊休息一晚,找個獵人家買根主軸,明天再出發。”

    徐云和威爾自無意見。

    隨后三人推著主軸斷裂的馬車,開始朝目標處出發。

    ..

    三個小時后。

    有些疲憊的三人抵達了一處村莊外。

    與后世的歐洲村莊不同。

    19世紀的歐洲農村,大多是以家族為基本構成單位而建成的。

    這種村落的居住地和耕地是分開的,并且村落居住地中心會有很多磨稻谷或者打水的公共設施。

    例如約翰·康斯太勃爾的《水閘》一畫,描述的便是這一幕。

    同時由于周圍多山,因此蘇格蘭村莊的居住區大多都會設立起一圈籬笆,耕地則在籬笆外。

    不過令徐云意外的是。

    他們面前的村落圍的可不是籬笆,而是一道厚實的土墻。

    整道墻高度接近兩米,厚度未知,看起來相當結實。

    整個村落只在墻體北方有一處入口,有些類似華夏的‘里’。

    此時時值中午,村落內正有一道道煙氣冒起,看上去安寧而又祥和。

    見此情形。

    湯姆遜示意徐云等人停下馬車,獨自走到門邊,敲了敲門:

    “有人在嗎?”

    片刻過后。

    大門齊眼的高度出忽然開了個口,一位老者向外看來:

    “門外何人?來我高佬莊何事?”

    “高佬莊?老丈,此處不是門迪索洛村嗎?”

    “沒錯,門迪索洛村乃是官面稱呼,只因我村村民大多個子奇高,便得了個高佬莊的諢號。”

    “原來如此,哈利路亞,這位老丈,我等乃是自西方而來,前往東邊做生意的商人,路經此處,卻不料馬車主軸斷裂,老丈可否行個方便,讓我等小憩一晚,待明天上路。”

    門對面沉默片刻,說道:

    “先生一共幾人?”

    “三人,加上一匹白馬。”

    又過了一會兒。

    嘎吱——

    大門緩緩開啟。

    一位精瘦的小老頭從門后現身,背著手道:

    “請進吧。”

    湯姆遜朝他道了聲謝,對身后的徐云和威廉說道:

    “威爾,羅峰,我們進去吧。”

    待幾人入內后。

    小老頭引著他們來到村道上,同時自我介紹道:

    “湯姆遜先生,我叫做埃瓦爾,是村民議會選出的干草監管員,同時也負責村落入口的看守工作。”

    “我們村子里有幾個手藝還不錯的木匠,不過他們的擅長區域各有不同,你們要換的是多少英寸的主軸?”

    湯姆遜和威爾對視一眼,由威爾道:

    “三到四英寸的就夠了。”

    “三到四英寸”

    埃瓦爾摸了摸胡子,很快便想到了人選:

    “我明白了,你們跟我來吧。”

    說完便帶著一行人朝某個方向走去。

    19世紀蘇格蘭的農村還沒富裕到隨意揮霍資源的地步,因此整個村落被圍出的區域略微有些緊湊,戶和戶之間的距離大多很近。

    整個村子的格局,有些類似后世那種集體建造的新農村樓房,不過都只有一層。

    在前往木匠家的路上,徐云看著這道沒多少磨損的土墻,不由好奇的問道:

    “埃瓦爾先生,這道墻是剛建的吧?”

    埃瓦爾朝他笑了笑,伸手指著墻角,答道:

    “沒錯,這道墻是村里集資建的,剛落地一年左右,所以基底還很新。”

    隨后他看向湯姆遜,眼中閃過一絲好奇,問道:

    “湯姆遜先生,你們是從愛丁堡來的?”

    湯姆遜點了點頭,這個信息倒是沒什么好保密的:

    “沒錯。”

    聽聞此言,埃瓦爾眼中閃過了一絲憂色,連忙追問道:

    “湯姆遜先生,聽說咱們要和南邊打起來了,這是真的嗎?”

    湯姆遜微微一愣,接著有些感慨的嘆了口氣,道:

    “抱歉,埃瓦爾先生,我也不清楚接下來的局勢會變成什么樣。”

    “只是聽說雙方議會正在進行著談判,但分歧依舊很大,隨時可能出現新變數。”

    埃瓦爾聞言,臉上的表情肉眼可見的黯淡了不少。

    一旁的徐云則眨了眨眼,忽然明白了什么。

    說起英國這個國家的全名,大多數人的腦海中可能都會閃過一個稱謂:

    大不列顛及北愛爾蘭聯合王國。

    不過這個稱謂的真正含義,知曉的人可能就沒那么多了。

    其實呢。

    真正的英國是由蘇格蘭、英格蘭、威爾士以及北愛爾蘭組成的。

    我們所說的英格蘭,其實不能完全代表英國。

    這四個國家同屬于英國體系,但卻彼此有著極高的自由度。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

    世界杯和歐洲杯這兩大比賽,這四個國家都是獨立參加的。

    而在這幾個國家中,蘇格蘭對于英格蘭的恨意幾乎是滿值的。(蘇格蘭和英格蘭的恩怨會貫穿這個副本,所以著重詳細介紹一下)

    其實最早在不列顛島上生活的是蘇格蘭人,他們是整座島的坐地戶,真正的擁有者。

    但是當年他們不叫蘇格蘭人,而是叫做凱爾特人。

    凱爾特人可是一群狠角色,但沒想到他們遇到了一個更狠的硬茬子——此人便是當年差點被某蝙蝠精踢到護城河里的凱撒。

    作為一代雄主。

    凱撒第二次入侵不列顛島的時候就登陸成功了,把凱爾特人摁在地上吊打了一頓,

    凱爾特人被西羅馬人打到了北部山區,只能依靠山區有利地形茍延殘喘了下來。

    而這個時候。

    羅馬人突發奇想,來了個騷操作:

    它們在不列顛島最窄處建了一個城墻,也就是著名的哈德良長城。

    這條城墻在規模上和咱們本土的城墻肯定沒法比,但不列顛島也不是咱們那延綿不斷的萬里邊疆不是么?

    于是乎。

    它把不列顛島分為了南北兩部分。

    這可不是簡單的區域劃分,從那以后,不列顛島就形成了南北兩個區域。

    這兩個區域無論是民族,宗教,國家政治,語言,文化都有很大的差異。

    南邊的和羅馬人在一起,逐漸被同化。

    北邊的則堅持抗爭,延續了凱爾特人的血統。

    后來到了公元五世紀,西羅馬王朝到了末端。

    所以北邊的凱爾特人,還有現在愛爾蘭島上的皮特克人便發起了反擊,并且很快取得了優異的戰果。

    但南邊的那部分人呢,此時已經和凱爾特人有了巨大的觀念分歧。

    他們認為北邊的凱爾特人也不是啥好東西,不能放任這些人為所欲為。

    所以南邊的那部分人就來了波吳三桂附體,喊來了盎格魯撒克遜人,讓他們負責“維穩”。

    這些盎格魯撒克遜人來到島上后落地生根,成為了現在英格蘭和威爾士的祖先。

    這就是英格蘭和蘇格蘭民族矛盾一切一切的根由。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句話其實國外也有不少人奉為真理。

    到了1298年。

    英格蘭國王愛德華一世御駕親征,徹底打穿了蘇格蘭防線,英格蘭第一次完全吞并了蘇格蘭領土。

    但蘇格蘭人不服氣哇,于是當地的抵抗運動卻一天比一天激烈。

    最終在1314年的時候,蘇格蘭重新獲得獨立。

    電影《勇敢的心》,描述的就是這段歷史。

    不過古今中外的王朝戰爭中,往往也不會缺乏聯姻這種操作。

    因此經常會出現A和B打仗,A卻和B的子孫有著血脈關系的情況。

    1603年。

    強勢的英格蘭女王伊麗莎白咳咳,一世駕崩。

    因為生前無嗣,與之關系最近的就是其侄孫,也就是時任蘇格蘭國王詹姆士六世。

    于是在佩戴蘇格蘭王冠的同時,詹姆士六世也被加冕為英格蘭的國王。

    但此時的詹姆士只是頭戴兩頂王冠的同一個人而已,英格蘭與蘇格蘭仍然是兩個國家。

    不過另一方面。

    這也拉開了兩國合并的序幕,為合并達成了合作基礎。

    而最終導致兩國合并的原因,說起來也有幾分意思:

    蘇格蘭破產了,最終為了還債而賣自己

    那是在1688年時候,高盧在歐洲大殺四方,頗有些荒天帝架勢。

    歐洲各國為了阻擋高盧的擴張,便聯合起來共同對抗高盧,史稱“大同盟戰爭”。

    蘇格蘭作為參戰國之一,被高盧單抓針對了,經濟遭受嚴重打擊。

    但俗話說得好。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此時其國內又爆發了大饑荒,大約有15%的人口餓死。

    為了發展經濟,蘇格蘭政斧決定放手一搏:

    打算在中美洲這塊地方建立本國殖民地,以便于和亞洲通商。

    但考慮到國庫早已空空如也,所以最后蘇格蘭政斧做了決定,項目資金靠公眾募資。

    就這樣國會議員、地方仕紳與數千名包括船長、醫生與藥師等職業的擁資公民,皆興致勃勃地把終生積蓄投入殖民計劃。

    然后悲劇發生了:

    在1699年第二支殖民艦隊抵達巴拿馬之前,蘇格蘭建立的“新愛丁堡”已經被西班牙人摧毀殆盡,這些資金最后全然進入了西班牙人的口袋。

    真.送財童子。

    這部分資金約為當時蘇格蘭全國流通財富的25%~50%之多,于是乎,蘇格蘭崩了。

    在這種情況下。

    蘇格蘭只能以政治聯合,來換取經濟援助及英格蘭放寬貿易限制的承諾。

    所以1707年。

    雙方聯合法案通過。

    蘇格蘭國會解散,兩國正式合并為單一的“大不列顛王國”。

    當然了。

    并不是所有的蘇格蘭人都贊成這種結果,因此一直以來——哪怕是在徐云穿越的后世,蘇格蘭獨立的聲音依舊不小。

    而眼下這個時間點嘛..

    則恰好是其中的一個關鍵階段:

    再過36年,蘇格蘭自治協會便會成立。

    雖然這波獨立運動最后還是以失敗告終,但在最近這段時間點,英格蘭和蘇格蘭之間可謂劍拔弩張。

    雙方在邊界沒少發生摩擦,甚至出現過百人級的械斗。

    只是出于敏感角度考慮,雙方使用的都是肉搏或者冷兵器,沒人敢用槍械。

    在這種背景下。

    門迪索洛村才會在去年建起高墻,用這種遠高于尋常籬笆墻的手段用以自保。

    幾分鐘后。

    眾人抵達了一處空地外。

    結果剛一到這兒,湯姆遜和徐云的眉頭便同時皺了起來:

    此時空地上正擺著一張桌子,桌子邊上則圍著十多位表情興奮的男子,嗷嗷怪叫的玩著原始的博彩。

    周遭充斥著一股夾雜著汗臭、酒精的古怪氣息。

    湯姆遜幾人的到來引起了部分人的注意,不過他們只是掃了湯姆遜幾人一眼,便繼續玩起賭博。

    埃瓦爾對此也見怪不怪,只見他走到了一位高瘦男子面前,一把將他拉出了人群。

    “嘿!慢點慢點!”

    站穩身子后,高壽男子抖了抖被埃瓦爾捏皺的衣服,埋怨道:

    “埃爾瓦老爹,你這是在干什么?我才剛要下注呢!”

    “下注下注,你就知道下注!”

    埃瓦爾氣勢很足的一拍此人腦袋,指著湯姆遜道:

    “斯特林,有人客人上門了都不接待一下?”

    高瘦男子斯特林聞言一愣,旋即意識到了什么。

    連忙看向了湯姆遜,試探著道:

    “您是說..”

    埃瓦爾冷哼一聲,雙手環抱在胸前,說道:

    “這幾位先生是從愛丁堡路過的客人,他們馬車的主軸壞了,我記得你那兒有幾根新做的三英寸主軸對吧?”

    斯特林越聽眼睛瞪得越大,到最后眼睛都快泛光了:

    “有的有的,要多少都有!”

    學過地理的同學應該都知道。

    英國種植的是冬小麥,也就是秋季播種、冬季生長的農作物。

    此時的節氣正值秋冬交際,農民們都已經干完了農活,山林里的獵物也大半開始準備冬眠了。

    正因如此。

    這些閑下來的農民和獵戶才會到這里賭博。

    因此作為一名木匠,斯特林已經有好些日子沒怎么開張了,只能到賭桌這邊碰碰運氣。

    畢竟農具的銷售旺季是春夏之際,捕獵的陷阱也是如此。

    因此在得知湯姆遜需要馬車主軸時,他的表情才會如此興奮。

    馬車主軸這玩意兒別看好像就一根木頭,校準起來沒些手藝其實是有些難度的。

    尤其是湯姆森這種需要遠距離行駛的情況,主軸的要求還要更高一些。

    因此售價自然也不會低。(/-1312/,這是獨辀馬車的造價參考)

    一般來說。

    一架二輪馬車的主軸造價,占比大致在全車的25%-35%之間,大致等于車廂+車轅。

    這個價格在19世紀的英國,基本上等于賣出十五把農具的收入了。(參考自04版《世界近現代史》的農業經濟分類中的F329/K27,凌晨五點打電話找社科院一位熟人求助的OvO)

    而就在斯特林點頭哈腰的帶著湯姆遜前去自己家時。

    不遠處極其熱鬧的賭桌上。

    一位滿臉橫肉的大漢不動神色的撇了他們一眼,旋即擺出了一副生氣的模樣:

    “wtf,這狗屎的手氣,不公平,重開!三把都要重開!”

    一旁的其他獵戶見狀,不由笑著道:

    “庫爾茲,你喝醉了,趕緊下桌讓我上!”

    名叫庫爾茲的大漢在眾人的勸說下絲毫不顯異常的離開了賭桌,接著他走到走到墻角處,臉上的醉意瞬間消失不見。

    只見他在身上摸索片刻,取出了一張折疊的紙

    隨后將其攤平,放到了面前。

    只見這張紙上正畫著一張與湯姆遜有六七分相似的人物素描,同時還附加著其他一些信息。

    而畫像的正上方,赫然寫著幾個英文字母:

    order for arrest !!

    庫爾茲仔細的看了一遍上頭的內容,目光特意在湯姆遜的絡腮胡和特別高的發際線上停留了一會兒。

    片刻過后。

    庫爾茲: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