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促清明的四個字在耳畔響起，云梔聽著婉轉溫柔的女聲，緊繃的思緒舒緩些許。
額前細密的汗水順著臉頰滾落下來，最后隱入衣衫，消失不見。
蒸騰的白氣將少女的臉頰熱得通紅，云梔的頭有些發暈。
她費力的睜開眼，看著水中浮沉的細碎花朵，咬牙將那股痛意逼了回去。
池內的溫度還在上升，云梔沒有精力細究那道聲音到底出自何處。
她只知道，此時最重要的，便是忍。
忍到藥浴結束，才算是成功。
云梔心念定下，她調節好呼吸，全神貫注地調動體內的靈力。
陣陣疼痛從經脈中傳來，幾乎要將云梔的脈絡堵住。
尖銳的痛意讓她難以承受，云梔只覺得自己的意識越來越模糊。
濃重的霧氣在眼眸中氤氳，云梔緊閉雙眼，她咬破舌尖，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
然而，淡淡的腥甜在舌尖蔓延，云梔不僅沒有清醒，反而還昏沉許多。
這不是一個好跡象。
云梔心想。
她現在最重要的，是借著藥浴，將體內的污濁排出去。
如果連這個都熬不過去，那她便不用修煉了。
不能吃洗髓的苦，將來就要吃別的苦。
云梔迷迷蒙蒙地將自己說服了一番，索性逼自己就此接受。
不能反抗，那干脆就躺平吧。
“藥浴用于伐經洗髓，過程固然疼痛，但只要忍下，便不成問題。”
“除去忍耐，你還要氣沉丹田，將丹田中的力引出去，不然，你的經脈便會堵住。”
婉轉悠揚的聲音再度傳來，云梔聽著這道熟悉的聲音，終于意識到不對勁。
她濃密的睫羽顫了顫，然后睜開眼，弱聲問道：“你是誰？”
那人的聲音怪好聽的。
好像…很熟悉。
云梔的腦子像是被燒成了一團漿糊，她迷迷糊糊的問著，全然沒有發現自己的問題。
“你不認識我？”
女子的聲音有些受傷。
云梔輕輕的“嗯”了一聲。
“我是你阿娘！”
“小混球，才幾天沒與你說話，你就把我忘了？”
云梔忍著挫骨的疼痛，思緒變得緩慢。
“我阿娘？”
熟悉的容顏浮現在眼前，云梔呆滯地反應了半晌，水潤的眼眸才浮現一點亮光。
“我想起來了。”
“我阿娘。”
“扶鳶前輩說，是阿娘讓她給我泡藥浴的。”
“阿娘，疼。”
云梔吸了吸鼻子，聲音染上幾分委屈。
“我好好修著煉，您為何要讓我洗髓。”
“好疼好疼。”
知道是云晚嫣在與自己說話，云梔愈發嬌氣。
抱怨歸抱怨，但疏通脈絡的工作卻沒有停過半分。
她小聲嘟噥完，便又集中精神，去適應那種疼痛。
“我定然是為了你好，才會讓你泡。”
“你身份特殊，體質也特殊。”
云梔愣了愣。
特殊？
怎么個特殊法？
“我懷你時，為凡人之軀，而你爹爹又貴為至高神，所以你出生時，便是神骨做底，凡血作軀。”
“當年為了保全你，我給你的神骨做了封印，所以相比于你原來的資質，后來的你修煉速度要慢些。”
云晚嫣嘆了聲氣，將過去娓娓道來。
反倒是云梔有些茫然，她聽得一愣一愣的，過了許久，才艱難開口：“什么叫…保全我？”
她怎么不知道，阿娘把自己封印了？
這些事情，那個夢里面也沒說呀。
在唐兮柔做主角的那個夢里，她不是早夭的小角色嗎？
誰能告訴她，為何一個小角色會有這么多的隱藏特性……
云梔腦子艱難的轉了轉，她將女子的話消化完畢，才抬起一雙瀲滟的眼眸，甕聲甕氣道：
“阿娘，為何我的身世這么復雜…我有點轉不過來了。”
女人聽著小姑娘嬌氣的話，頓時有些樂不可支：“有什么好轉不過來的，左不過就是怕你活不下來。”
“你尚未出生時，我為你卜過卦。”
喔，這個好像聽過。
“卦中說你命中有幾個重大的變故，我為了讓你好好長大，只能多做打算。”
“你爹爹的身份，你應該知曉才對。當時封印你的神骨，為的就是不讓仙界的他發現你。”
云梔沒來得及問為什么，云晚嫣的聲音又傳了過來。
“只要仙界那關過去，剩下的便是你的成長問題。”
“當年我卜出一卦，若是想讓你長大，必須要去凡俗界，然而去了凡俗界，我命中的那劫，便躲不過。”
“這是定數。”
若當初的云晚嫣沒有步步為營，云梔便沒有活下去的機會。
因為，她與容紹打破了天道的規則。
云梔的存在，本身是不被允許的。
想讓云梔活下去，云晚嫣必須賭。
室內的熱氣不斷上涌。
適應了疼痛的云梔唇色恢復了些許，她用手撐著溫溫的池壁，支起身子，勉強坐直。
“我明白了。”
“對不起。”
“阿娘……我是不是拖累你了？”
她看著茫茫霧氣，小聲道出自己心聲。
云晚嫣一愣，道：“當然不是。”
“你為何會這么想？”
云梔有些抱歉：“因為我覺得，如果不是我，阿娘現在還是一個瀟灑自在的女修。”
“如若不是我，您早就可以回去了。”
云晚嫣失笑：“梔梔，你不應該這么想。”
云晚嫣撐著透明的身體，悄悄停在云梔身邊。
她想摸摸小姑娘的頭，但看見自己的狀態后，只能作罷。
真是難以想象呢。
當初被抱在懷里，還沒有小貓大的小嬰兒，如今都長成大姑娘了。
在自己未曾照料她的那些日子里，她一個人忍下孤獨，忍下苛待，忍下所有磨難，像根小草一樣，倔強又堅韌地長大了。
一直到十二歲，她的身邊，才有人愛她。
云晚嫣看著漂亮的少女，心中的自責愈發濃烈起來。
要抱歉，也是她抱歉才對。
“你從來不是拖累。”
“你是上天贈予我的，最好的禮物。”
“答應阿娘，乖乖熬過這一次，等你再強大一點，阿娘就能回來了。”
云梔聽到這句話，像是忽然清醒了一般。
“真的嗎，不騙我？”
云晚嫣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點了點，溫柔道：“不騙你。”
“我馬上，就要回到你身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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