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春,光子片。
今天是正月十四,明天是正月十五拖拉機廠放假一天。
后天是正月十六,拖拉機廠全員進入戰備狀態,等著香港企業家考察團蒞臨考察。
這一次接待的是最高層級下達的接待任務,吉春調查組如臨大敵,生怕有什么疏漏。
正月初七上班之后,陸天把講解的中英文稿交給了調查組。吉春調查組反復審核,又交到省里相關部門認定后,稿件方才通過。
稿件通過后,便開始了實地彩排。
先是廠領導,再是區領導,接著是市領導,再接著是省里相關部門,每一個部門都走一遍,上上下下都滿意了,才算完事。
一個多星期下來,給陸天折騰的疲憊不堪。
要不是為了見鄭娟,陸天一定會找個理由,不遭這活罪。
這些日子,周蓉心里很糾結。
鄭娟回來,這是她這幾年時常想過,卻一直沒有發生的事。
再過幾天,鄭娟真的回來了。
有件事周蓉很清楚,陸天依舊愛著鄭娟。
嘴上否認,不代表心里不想。
本來兩個要雙宿雙飛的愛人,因為意外,不得不分開。
這份愛,不是說忘就能忘的。
夜深人靜,陸天和周蓉又是相擁而眠。
周蓉仰起頭,看著陸天問:“陸天,再過幾天鄭娟就要回來了,她要是讓你跟他去香港,你會怎么辦?”
這句話,以前問過,隨著鄭娟到來的臨近,周蓉禁不住又問了起來。
陸天緊了緊抱著周蓉的手臂,“蓉兒,我不會走的。這里有我愛的人,還有我的孩子。”
周蓉接著問:“可在香港,也有你愛的人,也有你的孩子,還有比這里優越多得多的生活,你不向往么?”
周蓉的問話,令陸天沉思起來。
鄭娟剛走的時候,陸天的確想過這些。不僅想過,還天天在想。
一年后,和周蓉越走越近,慢慢地愛上了周蓉。
香港,就很少想了。
等到兩年后與周蓉結婚,幾乎再沒有想過。
不知為什么,隨著鄭娟歸期越來越近,陸天同樣愈發緊張起來。
陸天開始擔心自己,會因為鄭娟的歸來,而動搖對周蓉的愛。
每到這個時候,他都會把周蓉緊緊抱在懷里,感受著她身體的溫度,驛動的心方能平復,不再胡思亂想。
聽到周蓉這樣問自己,看著眼前與自己風風雨雨四年的愛妻,陸天語氣堅定地說:“蓉兒,和你在一起的生活,就是最美的生活。我不會離開你,永遠不會。”
聽到陸天這番話,周蓉頓時心潮澎湃,顫聲道:“陸天,你要是真覺得鄭娟好,我會給你自由的。”
陸天吻了吻周蓉的臉頰,鄭重其事說:“蓉兒,我不要那樣放飛的自由,我只想和你綁在一起,你到哪,我到哪。”
“你說的心里話?”周蓉忽閃著明亮的大眼睛問。
“是!”陸天的回答簡短且有力。
“我才不信呢。”周蓉輕咬陸天的肩膀,嬌聲說。
“有什么不信的,你不總說自己是戀愛腦么?這時候怎么不相信愛情了?”陸天笑問。
周蓉窩在陸天的懷里,“你現在說什么都振振有詞,見到鄭娟的時候,就不一定還會這樣。”
“不會。我倒是覺得你應該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到時候給鄭娟比下去,才是應該的。”陸天緊了緊抱著的手臂,道。
周蓉覺得陸天說的有些道理,柔聲說:“讓我想想吧。”
說完,身子又往陸天身上靠靠,不愿分開分毫。
……
京城,后海。
正月十五,后海有燈會。
今天,是香港赴內地企業家考察團在京城的最后一天。
這次活動接待組,組織企業家們來后海散心。
當然,安保還是十分嚴密的,一個人盯著一個人,生怕香港來的這些企業家出現危險。
來京城這段時間,林涵和在香港一樣,一有機會,便往鄭娟身邊湊。
每到這個時候,徐曉秋就會出現,夾在二人中間,令林涵無可奈何。即便是這樣,林涵依舊不想錯過與鄭娟交往的機會,能在鄭娟身邊,絕不遠離。
今天更是這樣。
為了方便,林涵讓他的助理走在身后。
他與鄭娟并肩前行,徐曉秋則走在鄭娟身旁。
有四名調查組的便衣跟在他們的身后,寸步不離。
后面有人盯著,林涵還在身邊跟著,想擺脫他們去見白玉蘭,看來不大容易了。
這個時候,北海涌入的游客越來越多,人擠人,身后的四名便衣也被人潮沖散。
鄭娟覺得,機會到了。
走著走著,鄭娟發現二十多米外,有個賣糖葫蘆的攤位,心里有了主意。
對身邊的林涵道:“林涵,前面有個賣糖葫蘆的,你過去給我買一根吧。”
“我也要一根。”徐曉秋附和道。
見來來往往的人越來越多,林涵對身邊鄭娟道:“人太多了,我怕回來就沖散了,咱們一起過去吧。”
“你去吧,我在這等你。”鄭娟堅持著。
“行,那我過去。”說著,林涵擠開人群向賣糖葫蘆的攤位沖了過去。
身后跟著的調查組便衣,見有人走開,忙跟了過去。
糖葫蘆攤位人很多,林涵站了幾分鐘也沒排上。
鄭娟見狀,對身邊的徐曉秋道:“曉秋,你過去看看,要是排不上就別買了。”
“好的姐。”說著,徐曉秋也向糖葫蘆攤位擠了過去。
又一名便衣,跟著徐曉秋來到糖葫蘆攤位。
鄭娟見差不多,她本人也向那邊擠去。
她的身后,自然也有便衣跟著。
鄭娟到的時候,賣糖葫蘆的地方,已經是人山人海。
擠到跟前,根本看不清人在哪里。
在吉春時候,鄭娟在市場擺過攤。很清楚,這個時候,想盯住一個人根本不可能。
從攤位這邊,順著人流擠到了攤位另一邊,見身后無人,鉆進了小巷。
七拐八拐,來到了白玉蘭所說的北宜官胡同,
順著門牌號,找到了98號。
來到門前,鄭娟平了口氣,上前敲了敲房門。不多時,里面傳來女性的聲音,“誰啊?”
“這是白玉蘭家么?”鄭娟問。
鄭娟話音剛落,四合院院門打開,開門的正是小腹隆起的白玉蘭。
從天黑后,白玉蘭就等著鄭娟的到來。
她有一種預感,鄭娟一定會來。
聽到鄭娟的聲音,白玉蘭心頭一喜,自己的心思沒有白費,終于等到了鄭娟。
打開院門,白玉蘭嬌聲道:“鄭娟姐,快請進。”
聽到白玉蘭喊自己鄭娟,鄭娟遲疑一下問:“你怎么知道我叫鄭娟?”
白玉蘭見鄭娟沒有進院,忙說:“鄭娟姐,家里只有我一個孕婦,沒有別人。我不僅知道你叫鄭娟,我還知道你在吉春的愛人叫陸天,陸天的愛人叫周蓉。”
說完,白玉蘭特意把大門推開,讓鄭娟向院里看看。
聽到白玉蘭這么說,鄭娟心下一橫,既來之則安之,向院里看看后,邁步走了進去。
白玉蘭見鄭娟進院,連忙把門關上。又快走幾步,引領鄭娟進屋。
白玉蘭讓鄭娟坐在長椅,她轉到鄭娟對面的椅子,扶著小腹,坐了下來。
看著對面的白玉蘭,鄭娟問:“說吧,你處心積慮把我引到這里,為的是什么?”
白玉蘭同樣沒有繞彎子,直言不諱道:“我找你,為的是陸天。”
“陸天,是陸天讓你找我的?”鄭娟盯著白玉蘭問。
白玉蘭遲疑片刻,道:“是,也不是。”
“什么叫是與不是?莪在這只有半個小時時間,超過半個小時,我的助理就會報警,說話不用繞彎子。”鄭娟一字一句說道。
見鄭娟直言快語,白玉蘭仰起頭,一雙杏眼看著鄭娟道:“鄭娟姐,跟你說話就是痛快。那我就挑干的說。”
“好,你說吧。”鄭娟道。
“我叫白玉蘭,出生在吉春,正黃旗,陸天的干妹妹。在吉春的時候,陸天救過我的命,幫我不少的忙,慢慢的我愛上了他。可是他只愛他的妻子,只把我當成妹妹。
直到去年夏天,陸天來京城學習。
他來到我們現在坐的地方,我和我爸把他灌醉,趁他神志不清的時候,我和他發生了關系。我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他的。”
白玉蘭沒有隱瞞,每一句話,說的都是實情。她覺得沒有必要欺瞞鄭娟,越真實,越能和她產生共情。
“什么,陸天跟你發生關系了?”
聽到這里,鄭娟激動起來。
見鄭娟反應強烈,白玉蘭忙說:“鄭娟姐,你不要遷怒陸天,是我主動的。陸天當時喝了很多酒,根本不知道和他同床的是誰。”
聽白玉蘭這么說,鄭娟激動的心,多少平靜下來,“那后來呢?”
“第二天,陸天很明確告訴我,我們只能做兄妹,不能做情侶。甚至做他身后的女人也不行。
沒辦法,我只好接受這個事實。
又過了兩個月,我發現我有了身孕。找到陸天,他還是那句話,對不起,他愛的是他妻子,即便我懷的孩子是他的,他也不能和我在一起。
再后來,開始顯懷了,我只好離開吉春,回到京城。”白玉蘭依舊實話實說,沒有半點添油加醋。
聽到這里,鄭娟知道了大概。
這是個癡情女子,深愛著陸天。
本以為和他發生了關系,就能和他在一起,沒想到陸天還是沒有接納她。
看著眼前眼眶紅了起來的白玉蘭,鄭娟道:“白玉蘭,孕婦哭,對胎兒不好。”
“我知道。”白玉蘭強忍眼淚,用手絹擦了擦。
見白玉蘭不再激動,鄭娟問:“你有了孩子,周蓉知道么?”
“不知道。陸天沒跟周蓉說。”白玉蘭答道。
“他欺騙了周蓉?”鄭娟問。
白玉蘭搖搖頭,“不算欺騙。當時陸天沒想到和我一回就能有孩子,跟我也表明了態度,覺得沒必要跟周蓉坦白。
畢竟他連那一晚的記憶都沒有,算不上出軌。
沒想到,我真懷上了。他再跟周蓉解釋,已經來不及了,只能瞞下去。”
白玉蘭這番話說完,鄭娟方才知道事情始末。看了下時間,留給自己只有十分鐘了。
鄭娟道:“白玉蘭,你說的,我都聽明白了,我就想問你,你找我,為的是什么?”
“鄭娟姐。我在婦嬰醫院本來就想見見你的樣子,沒想到還能跟你近距離接觸。進到產檢室,我有了一個想法。”
“什么想法?”鄭娟問。
“陸天一直被調查組懷疑,他和你的關系。你到吉春,頂多能見一下,說不了什么的。
現在你我有了聯系,我可以做你們的紐帶,陸天的事,我可以轉達給你。你的事,我也可以轉達給他。”白玉蘭道。
“你為什么幫我?”鄭娟問。
“不為別的。如果你能跟陸天重新在一起的話,我不求做他的女人,他能常來看看孩子就行了。”白玉蘭說出了他的目的。
“我要是不答應呢?”鄭娟又問。
“不答應也沒什么,就當我們沒見過。”白玉蘭坦言道。
鄭娟又看了看腕表,說道:“我現在必須回去,你說的事,我考慮一下,考慮清楚了,會給你回復的。”
聽了鄭娟的話,白玉蘭點了點頭,從茶幾底下取出一個信封,起身遞給鄭娟,“鄭娟姐,我知道,你很想知道這幾年陸天的事。你來之前,我把我所知道的,已經寫在信里,沒有任何添油加醋,你回去慢慢看。”
鄭娟連忙接過信,把信揣在里懷,對白玉蘭說道:“白玉蘭,謝謝你。”
“鄭娟姐,叫我花妹就行了,陸天就這么叫我的。”白玉蘭笑著說。
“好,我以后就叫你花妹。花妹,我要走了。”說著,鄭娟站起身來。
白玉蘭將鄭娟送到門外,關上院門,在院門靠了許久,直到手腳凍得有些發木,方才回屋。
白玉蘭清楚,自己的目的達到了。
至于會有什么樣的效果,只能等待。
……
穿街過巷,鄭娟很快回到后海。
沒走上幾步,便被尋找她的便衣發現,將她帶來林涵和徐曉秋呆著的地方。
林涵見鄭娟走了過來,連忙迎了上去,把手中的糖葫蘆遞給鄭娟道:“林小姐,你總算回來了,我真擔心你走丟了。”
鄭娟接過糖葫蘆,笑著說:“人太多,擠一擠就越走越遠。謝謝你的糖葫蘆。”
“這有什么謝的,你要是愛吃,回到香港,每天都給你專門定制。”林涵笑著說。
這時,徐曉秋走了過來,挽著鄭娟的手臂,一邊走一邊說道:“姐,你要是晚回來五分鐘,我就要……”
見林涵又跟了上來,說了一半的話咽了回去。
……
京城賓館,徐曉晚住處。
這個年代,京城賓館的條件,在內地賓館中最好。
特別是這個上級領導對香港企業家考察團的重視,京城賓館最好的房間,都給他們留了出來。
洗漱之后,鄭娟從白玉蘭給她的信封里取出信件,一頁一頁讀了起來。
幾天的時間,白玉蘭把她能想到的,都寫在了信上。
從如何與陸天相識,陸天如何被調查組抓走,如何與陸天一起對付涂自強和七哥,再到后來,如何愛上陸天……
除此之外,周蓉、周玥、周家兄弟、喬春燕、曹德寶、郝今龍夫婦、馬守常夫婦、馮化成夫婦,包括她的父親白際晨,她所知道的事都一五一十記錄下來。
寫了二十多頁。
將近午夜,鄭娟終于看完了。
把信紙重新裝進信封,一時間感慨萬千。
沒想到,這五六年,圍繞著陸天竟然發生了這么多的事。
以前陸天的信息,鄭娟通過水自流和駱世賓知道一些。
不過,在吉春,別說駱世賓,即便是水自流與陸天都沒走得太近,知道的都是表象。
比如從醬油廠調到拖拉機廠之類的事。
類似上一代,郝家、馬家、白家和徐家的關系這樣的大事,他們一無所知。
而這些,是鄭娟更想知道的。
現在,她知道了陸天與他的親生父母郝今龍夫婦相認,周蓉被馬守常夫婦認作干女兒。
加上白玉蘭是白際晨的女兒,自己是徐振邦的長女。
吉春解放前,彼此相識幾個人的兒女,走到了一起。
這是之前鄭娟沒有想到的。
周蓉是陸天的妻子,
白玉蘭深愛著陸天,
自己的角色又是什么?前女友?
一時間,鄭娟迷茫起來。
這時,在床上已經睡了一覺的徐曉秋穿著厚重的睡衣,從里屋走了出來。
看鄭娟坐在外屋的沙發,一直沒有睡。
徐曉秋揉了揉頭發,坐在鄭娟身旁,偎在她身上,打著哈欠道:“姐,你怎么還沒睡啊?”
鄭娟緩了緩神,揉著徐曉秋的頭發,輕嘆道:“曉秋,白玉蘭這封信,整整二十頁,每一頁每一句話都跟陸天有關,像看電影似的,看完我就睡不著了。”
徐曉秋仰起頭,看著鄭娟,慢聲細語說道:“這個白玉蘭,怎么想到討好你了。你也不是陸天的妻子,就算你能接納她,有什么用?”
鄭娟微微一笑,“白玉蘭也是實在沒辦法了,陸天根本不吐口,她能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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