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醫生跟何瑾是發小，當年一起留學，回國后共同為祖國醫療事業，貢獻大好青春，是志同道合的手帕交。
顧家的情況，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孩子丟后，好姐妹難過了十八年，郁郁寡歡的樣子她都看在眼里。
好在上天長眼，一家團聚，所以對失而復得的顧枝，愛屋及烏，她是當親閨女疼的。
見人乖巧站在病房外面，要跟自己打招呼，也很開心，示意葉穗休息會兒，自己則出病房招呼她。
“前兩天給你送的新衣服合身嗎？這些日子怎么不去阿姨家，讓我怪失落的。”
知識分子的朋友都講禮貌，說話溫聲細語，出手更是大方。
新衣裳自己試過了，是港城現在最流行的款式，質量款式很好，穿上很是吸睛。
“我試過了，合身也漂亮，謝謝阿姨了。
剛才本來想跟我媽一塊上來的，但有個老爺子迷路，我幫忙指路浪費了些時間。
這不，特意上來跟您道謝，謝謝對我的照顧。
對了，阿姨您啥時候休班？
到時候來我家，我做的餃子還可以，為感謝您的衣服，我到時候給您包餃子。”
她親媽說過這些人不缺錢，就愛懂禮貌，嘴巴甜，勤快的丫頭。
讓她朝著這方面學習，事實證明效果不錯。
這一通哄，把人逗得眉開眼笑，寒暄過后，找了個理由把人引走。
臨走之前，還裝作不經意的，看了下那婆子藏身的角落。
露出個意味不明的笑。
醫生一走，葉穗周圍真就沒人了。
孩子吃飽喝足，在旁邊的小床上睡著了，那婆娘趁沒人注意，抱著瘦的跟貓兒似的孫女進了病房。
安睡的女人烏發雪白皮膚，雖然剛生產完，但還是嬌美如花，可比自己兒媳婦洋氣好看太多。
聽說她還特別有錢，要是自家狗娃婆娘就好了。
不過這種情緒一閃而過，輕輕地把賠錢貨放到一邊，又看向襁褓里，那個睡得香甜的男娃。
這是她求了許久才求來的男娃啊，雖然托生錯了肚子，好在現在還有彌補機會。
醫院沒了孩子肯定會鬧出不小的動靜，但她盤算好了，換了孩子后，她不把孩子抱到兒媳婦病房，也不送回自己老家。
先讓她姐抱孩子回她婆家那邊避避風頭，等幾個月后風平浪靜，再把孩子接回來。
鄰居們只知道兒媳婦生了，又不知是男是女，長得如何。
況且孩子們一天一個樣兒，這對夫妻也不可能找得回來。
懷抱著軟乎乎的漂亮男娃，她笑得舒暢。
似乎心有所感，額頭上有紅點的丫頭片子睜開眼了，女人明知道她啥也看不見，還是心虛。
同時心里腹誹，自己動作已經夠輕，他們睡得也夠牢，怎么毫無征兆就醒了呢？
難不成真是心有靈犀？
怕小丫頭鬧出點動靜，更怕照顧她的人回來，一不做二不休，抱起哥哥就跑。
走廊上人來人往，大多行跡匆匆，誰都沒注意到她，婆子此時心跳飛快，緊張刺激之余，又帶著無法言喻的狂喜。
她有孫子了，兒子不會成絕戶了！
但是剛走到樓梯，跟個身型高大的男人錯身而過時，對方腳步略頓，下意識的就攔住了她，“你抱著誰？”
說來也巧，顧棲本來要開車離開，但走半道上發現他媽落下東西在車上，這不正要送時，正巧看見他妹在跟梁阿姨說話。
梁阿姨自小看著他長大，愛屋及烏疼妹妹他也理解。
只是不知她跟梁阿姨走時，看著這婆子露出意味深長的笑是什么意思。
他很確定自己沒看錯。
還在懷疑時，就撞到這一幕，昨天這人鬧騰的畫面給他留下極其深刻印象，此時見人鬼鬼祟祟，下意識就攔住。
對方驚慌失措的模樣證明有貓膩，但還沒來得及審問，走廊里就傳來葉穗驚叫聲。
壞事了，女人醒了！
婆娘嚇得肝膽欲裂，一把將哥哥扔到他身上準備逃了。
剛出生的娃，脆弱的跟琉璃似的，她竟然就這么扔過來。
顧棲瞬間肌肉緊繃，在眾人驚呼聲中，僵硬又虔誠的把小娃抱住。
打開上面遮蓋的毛巾，看見那乖巧熟悉的睡顏，果然是葉穗的兒子！
來不及松口氣，就看見溫琳瑯跟她打了照面。
也是怕人跑了，大聲提醒著她，“溫同志，攔住她，她偷葉穗的兒子！”
溫琳瑯沒想到就去打個飯，就能生出這么多波折。
聽完后怒氣跟恐懼席卷大腦，手上拎著剛從食堂打來的滾燙小米粥，毫不留情潑了過去。
剛出鍋滾燙的粥，澆了她滿頭滿臉，女人捂著臉，邊哀嚎邊打滾。
溫琳瑯心快跳出嗓子眼兒，見她疼的打滾還不滿足，扔下干糧，擼起袖子，坐在人身上，當時就左右開弓！
“不顧兒媳婦的死活就算了，現在還把主意打到我干兒子身上。
腦袋生瘡，腳下流膿的玩意兒，你干啥不好，竟然敢偷孩子？！”
一拳又一拳，專找她肉少又軟乎的地方。
葉穗聽到這邊動靜，近乎瘋癲的朝他們這跑來，看見姐妹打人。
又看到昨天送她來醫院的軍人，抱著熟悉的襁褓，當時腿一軟，就坐在地上。
天知道剛才被女兒哭聲鬧醒，準備逗弄孩子時，看見陌生嬰兒的一刻，自己有多惶恐。
心臟狂跳，腦袋眩暈，丟孩子的案例不停在腦海盤旋，好些小孩兒被人折磨，殘疾的畫面充斥在腦海。
說實話，那會兒她覺得自己快要死了。
不顧身下還有惡露，不顧不能下床的囑托，抱上閨女，瘋狂的在周圍病房尋找，在走廊里奔跑。
要是孩子丟了，她也活不了了。
還好看到了熟悉的襁褓，看到了小家伙睡得正香的可愛面容。
葉穗大風大浪經過無數回，但從沒此刻這么害怕。
她坐在地上，抱著女兒，忍不住戰栗。
顧棲在她身上，好像看到曾經的母親，當年妹妹跟表妹丟了后，她就是拖著還沒養好的身子。
不停扯著頭發，縮在墻角，聲嘶力竭，跟失去幼崽的野獸般，哀慟嘶鳴。
當年他年幼，無法改變既定結局，好在現在有機會，彌補了當年的遺憾。
醫院保衛處的人聽到動靜趕來了，拉開打架的二人時，琳瑯還在不停伸腿踹人。
顧棲沒有抱過新生兒，此時感受到軟軟脆弱的身軀，心里不知為何，生出一股柔軟來。
他蹲下身子，把孩子拿給葉穗看，“孩子沒丟，他很安全，你不要怕。”
此情此景，像極了當年，年幼沒能力的自己，抱著襁褓里的妹妹，在安慰失魂落魄的年輕母親。
當年的遺憾，曾經的錐心刺痛，午夜夢回折磨著他的陰霾，好想被雙無形的大手撕開。
有陽光照進，終見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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