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老者,眉宇間凝聚著郁色,身子雖不多利索,但氣勢凌人。
尤其是他那雙渾濁眸子,里面除了歲月風霜外,還帶著肅殺。
如果用個詞形容,那就是被吵醒的,沉睡中的猛獸。
被他抓著,葉穗還有點怕,當讀出眼神中的急切后,還是回應了他,“他叫陶松柏。”
陶姓本就不是大姓,加上這機關盒,里面的照片,無不提醒著他,對方真是自己兒子。
五十年代國家積弱,國內沒實力生產相機,兒子用的相機,還是他托人從國外帶來的。
“松柏之志,經霜猶茂,當年給你取這個名字,是想借松柏頑強不屈、健康長壽、堅韌挺拔的品性。
你占了頑強不屈堅韌挺拔,卻獨獨沒有健康長壽……”
兒子當年死的蹊蹺,他一直懷疑是被他殺。
但多年來苦于沒任何證據,他不服不甘卻也無能為力。
可誰知,在經歷漫長的二十多年后,在毫無征兆的他的忌日,看見了兒子的絕筆。
也由此揭開他真正的死因。
胡光華一直注意著他這邊的情況,老人家上了年紀,不能受打擊,他真怕老爺子刺激過度,就這么倒下去。
剛扶住了他就被老爺子大力推開,他這幅模樣,擺明了要親自解決。
經人解釋,葉穗才知道盒子主人是他兒子,感慨緣分奇妙時,望向他的目光多了些尊敬。
盒子就在腳下,感慨的撿起來。
對方曾跟周銘在一個科研單位上班,又是留學歸來報效祖國的人才,還精通這些機關術。
這么優秀的人卻因為某人的私欲,一命嗚呼,誰能不感慨唏噓,
捧著盒子傷感時,在盒子上發現異樣,那痕跡幾乎跟盒身融為一體,不細看根本看不見。
難道里面還有一道機關?
榫卯機關有明榫、暗榫、燕尾榫、套榫、夾頭榫、插肩榫等等等等……葉穗擺弄半天,用了好些法子,一個個試驗,還是沒打開。
等試到走馬銷時,幾乎不抱希望的她,突然感受到暗拴動了,果然,里面還有機關!
小小的夾層里,幾乎放不下什么東西的暗格里,有著一張發黃發脆的信紙。
大家都在忙活自己的事兒,誰都沒注意到他們這。
葉穗打開那張紙,本來想著會是什么線索,但沒想到,竟然是帶血的一封信。
較先前那封字跡工整,思緒清晰的揭露周銘罪行的信。
這封信就格外潦草,而且斷斷續續,有些地方的字跡很是混亂。
葉穗能想到,他是在怎樣的垂危之際,忍耐著痛楚把這一切揭露下來。
等寫完他的罪證,才在彌留時,強撐著破敗的身體,渙散的思緒,寫下這封私人信件。
“吾兄云岫,見字如晤,展信舒顏。
時值佳節新春,本欲邀友泛舟,享山河壯麗,風景秀美,然世事無常。
須臾,我自離去,葬身于天地,闊別之際,心境復雜,左思右想一表露情思。
我此生坦蕩率性,逍遙自在,此番離去唯不舍二人。
一人乃家父,二乃兄也,然幾載寒暑,匆匆而逝,無奈天道難測,造化弄人。
我自歸去,兄莫要傷懷,自我二人異地歸來,幾年內,恪守初衷,謀萬民之利矣。
生當如此,無怨亦無悔。
而今終要離開,頓覺失落,我無愧天地,唯憾不能盡孝于我父膝下,不能回報以兄情意。
以往瑣事,歷歷在目,心中甚慰,我知得我死訊,兄難免失落,苦痛難當。
但我此身既去,魂歸天地,盡覽煙波浩淼,乃瀟灑快意之事,切勿悲痛。
待仲春時節,天氣還暖,青草萋萋,杏花漸粉,兄攜薄酒而來,席地而坐,三五杯蘇素酒入喉,訴歲月變遷,我心甚慰。
人生海海,山山而川,不過爾爾,惟愿兄前路順遂。
紙短情長,贅言過多,難免徒增憂傷。
就此別過,望自珍重,后會有期……”
雖然信保存多年,又隔絕空氣,血跡氧化速度變慢,但二十多年,字跡仍舊變淡許多。
葉穗當時只是無意間打開,不是想窺探人隱私,但是看過這封信后,已經淚流滿面。
信上雖然有吾兄,但也有情意,紙短情長等詞匯,這封信明明是寫給自己愛人!
雙方雖性別相同,但志同道合,一起從國外回來共同實現理想抱負。
他們抵擋著世俗偏見,勇敢在一起。
可是跨越了這些障礙,卻沒能阻隔生死鴻溝。
她能想到他當時捂著傷口,痛苦蜷縮在一起,等待死神降臨時,又是以什么樣的心態,來安慰開解愛人。
明明在等待死亡降臨,但內心卻還是平靜,雖有遺憾,但字里行間,卻滿是瀟灑自在。
松柏,松柏。
青松寒不落,碧海闊愈澄,有學識胸襟坦蕩為人正派的一個美好青年,就這么葬送在這個卑鄙小人手里。
如果不是無意間發現這盒子,誤打誤撞下被他們二人打開,周銘豈不是當沒事人似的,愉快的享受他愜意、富足的晚年?
天底下沒這樣的道理!
葉穗想讓過去踹他幾腳,打他幾個巴掌,但看完那封信后勁太大了。
眼下在場所有人都在看她,就連江潮都被這邊動靜吸引,焦急的圍繞在他身側,一個勁問怎么回事。
但她就像不是自己似的,眼淚決堤,嘩啦啦流淌不停,想開口說話,但張嘴全是哽咽。
這幅樣子簡直快把江潮急死了。
這封信留在這么隱秘的地方,葉穗不知是不是該交給他父親。
同性相戀,在她看來很正常,沒有驚世駭俗,但在這個古板的年代,不知別人怎么看,怎么想。
葉穗不把東西交出來,是怕損壞這個先輩的形象,也怕刺激到不能再被刺激的,他的父親。
周銘知道大勢已去,現在也不裝模作樣,他被人控制在地,心里所有的惡念全都釋放了。
“他活該!他有錢,還從國外留學回來,享受了外國的繁華。
出門有小汽車接送,可以去俄式餐廳吃飯,他人生已經這么美滿了,何必要來擋我的路!
我跟他商量過,不要揭穿我,得到的報酬我可以全部給他,甚至是他想加入組織的話,我也能引薦他進去。
但他不聽,還要拿著證據來告發我,你們說,怨我嗎?
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
是他冥頑不靈!
是他油鹽不進!
是他死有余辜!”
他癲狂的樣子簡直跟瘋子一樣!
每句話都在他父親的心上劃刀子。
老人家是最哀傷,最瘋狂的那個,知道兇手是誰,知道兒子的死因,還聽到他這般囂張后,一腳將人踹在地上。
他捂著胸口,手指顫抖的厲害,對奪了兒子性命的男人恨之入骨。
他甚至是奪過獵槍,上膛后就要了結他性命。
他兒子要真眼紅那些身外之物,當初就不會毅然決然的從國外回來!
多虧胡光華眼疾手快,攔住了他,“干爹,為這樣的人弄臟手不值得,真不值得!”
老人家面色泛紅,八成是血壓上去了,胡玉州見他爸都弄不住人,趕緊抱住老爺子的腰。
小孩兒溫熱的身子,青澀的嗓音,這才將處于混沌中的老人的喚回。
先前看熱鬧的鄰居們,被周銘假象所迷惑到的路人們,聽完故事的來龍去脈后,呸的朝他吐口水。
這不妥妥就是漢奸嘛!
想到剛才還替他說話,真是臊到臉紅,尤其是剛才嚷嚷最大聲的鄰居,現在氣到直打自己巴掌。
在場調查的軍人捧著這些證物,喉嚨也翻滾的厲害,有人還偷偷地擦了下眼淚。
長久的沉默之后,其中一個當兵的突然立正,嘹亮嗓音在院子上空盤旋。
“立正!脫帽!敬禮!!”
說罷,在場了調查的軍人,江潮等一些年輕人,還有像胡玉州這些,大過年無所事事,前來湊熱鬧的小娃們。
無不挺直身軀,肅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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