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穗僵著臉說了句好。
這人走路都沒個響動,嚇了她一大跳。
越往里走,潮濕的霉味就越明顯。
外面明明是大白天,但不知是窗子少,還是這廢棄布頭太多,遮擋了光線。
總透著一股陰森勁兒。
葉穗打著手電,只顧著看布山,沒怎么注意腳下。
走好好的,突然被腳下東西絆倒,整個人栽進布山里。
塵土飛揚,葉穗止不住地咳嗽。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她拿手電一打,想看看絆倒她的,到底是啥玩意。
腳下是一條分不清顏色的一大塊布,黑乎乎,皺巴巴,要不是她拿著手電,肯定以為這是本來的地面。
臟,黑,還散發著刺鼻的氣味兒,到底在犄角旮旯里堆多少年了啊。
雖說這年頭布匹寶貝,但這也太差了。
“這個布還有不少,你要的話,給我三塊錢,全拿走。”
不知什么時候,那個老人又到了身后,見她捏著布若有所思的樣子,沙啞開口。
三塊?
葉穗嗖的一下扔了。
“大爺,您碰瓷碰我頭上啦?這玩意你白給我三塊我都不要!”
眼瞅她真要走,看門老頭急了。
最近來買布的人少,他好長時間沒外快了。
眼瞅酒癮犯了,他還想解解饞呢。
“這塊布,足有三米寬,七米多長。
當時也是廠子花了大價格引進來的,說是什么色織布。
丫頭,這布就是顏色難看,但不能做衣裳,洗干凈弄成被面里子也行啊!
五毛,五毛總行了吧?”
一斤豬肉價格都不到,這是大便宜!
被他一勸,葉穗倒是有些動搖。
天兒馬上就涼了,爹媽那床被子還是他們結婚時候做的,又硬又干還潮。
她有心給家里添兩床新被子。
這布做里子也行,反正縫在里面,啥也看不見。
“五毛就五毛!”
看那老頭眉開眼笑地收起了錢,葉穗氣惱地拍了下大腿,完蛋,給多了。
臨走前又在周圍摸索一會。
還真讓她扯出另一塊跟它面積顏色材料相同的布。
把兩塊卷起來,在對方詫異的神色中,走了。
她從來都不是個吃虧的人。
從庫房出來后,太陽都快下山了。
葉穗拍了下腦袋,糟了,還說今天要給江潮送打鹵面。
誰知道墨跡到這個點!
拎著沉甸甸的布,一路小跑,終于在天黑前到了家。
見她回來,李紅英夫妻才松了口氣。
“你爸見你沒回,還說去棉二廠子找你呢,干啥耽誤了這么久?”她打著手語,飛快詢問。
“喏!”
葉穗指了下地上黑乎乎的,好像還發霉了的東西,“因為它費了點時間……”
廚房里面亮起了燈,她喝了口水,打算去廚房做飯。
那人中午就是將就吃,晚上這么久還沒送過去,怕是要餓壞了。
哎呦,都快把這尊佛送到西天了。
可不能最后一步,功虧一簣。
打鹵面吃不上了,因為她回來得晚,她媽已經烙上了油餅,小餅薄薄的,家里用的是豆油。
所以餅面上,金燦燦,又漂亮味道還香。
葉穗又臨時炒了個土豆絲,這小薄餅卷上土豆絲,再配上豬頭肉,滋味不比打鹵面差。
做好飯,示意他們先吃,她又急忙走了。
…………
病房內,江潮站在窗戶前不停地眺望。
都七點多了,該來了。
她還說過今天會早點來。
江大隊長自己都不清楚,在無形中,他已經習慣了葉穗的存在,甚至是在這一方天地里,她的到來,給他帶來了一些歡樂。
等啊等,房門終于被人推開。
“你來了?”
江潮嗖的扭頭,不茍言笑的臉上,帶上了不易察覺的笑意。
但是見到來人,他笑容瞬間瓦解,兩道濃眉緊皺,“誰讓你來的?”
站在他面前的,是兩個女人。
年長的那個,今年四五十歲,面容白皙,身材也保養得不錯,一手拎著個小包,另一只手拎著一袋蘋果。
“江潮,怎么跟長輩說話的,我好歹也是你小姨!”
見他不悅之色明顯,又怕他狗脾氣上來,不給自己面子,她還領著外人呢。
想通這些,趕緊緩和氣氛,嗔怪道,“你說你也是,受了這么重的傷,為啥不跟家里說?
要不是我一個同事在醫院看見了你,我現在還蒙在鼓里呢!”
女人把東西放在桌上,打量了下屋子環境,不動聲色的掩下了眼底的鄙夷。
“江大哥,好久不見!”
眼瞅氣氛不對,一直站在女人身后的少女,解圍似的開了口。
她把沉甸甸的物品放桌上,滿是風情地拂了下頭發。
江潮視線落在她身上。
段苓見狀,趕緊往前推了推女孩。
“看我光顧著開心,都忘了讓你們小年輕們說說話。
姍姍知道你受傷了,擔心得要命,算下來你們也有幾年沒見了吧?”
陳姍姍點點頭,她輕聲細語道,“江哥哥當兵后,我又上了大學,算下來四年沒見過了。”
“姍姍可是上過大學,是有學問的人,人家本來能分配到大地方,但是說什么要建設美麗家鄉,毅然地回到咱們這了……”
段苓喋喋不休的聲音響起。
那么自豪,好像上大學的人是她。
頭十來年不是革命嘛,學校全部停擺,正規大學也無法招生培養人才。
這時候工農兵大學應運而生。
自打72年第一次招生,到這兩年恢復高考,工農兵大學都是大家最渴望的地方。
能上這個大學,門檻也高,學歷不重要,全憑推薦,只要符合“革命又紅又專”的條件。
就算你交白卷,‘幸運’之神也能垂青你。
日后這個學歷會被正經科班學子看低,但不能否認的是,眼下人家工農兵大學生地位高。
陳姍姍察覺到,打量目光落在身上。
緊張地攥起拳頭。
她今天穿的穿著毛呢套裙,穿著黑色小皮鞋,黑發別著的發卡是從滬市買的,獨一無二。
為了今天的重逢,她化了淡妝,穿上最好看的衣服,只希望能給對方留個好印象。
自打十五歲那年,他救了自己后,每一次相遇她都滿心期待。
感受到江潮的打量,她緊張的呼吸都亂了。
“咱倆以前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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