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衿在喬貴妃回京之后為其又多爭取了一個月的休養時間,對外聲稱還在宮外養病——這個關鍵時候,倒是沒人注意一個宮妃的情況,大半個月過去之后,喬貴妃的情況已經好了許多,再過幾日回宮應當也不會被人發現什么異樣。
喬家想要低調避世,可喬相身處那個位置本來就不可能徹底置身事外,加上喬家幾個兒子也全都身居要職,五皇子入獄之后,太子勢力越發如日中天,對于想要中立黨派的老臣也開始了新一輪施壓。
太子頻頻派人造訪丞相府,喬相自然不能讓貴妃待在府里,便另擇了一處不起眼的院落,派了幾個好用的丫鬟婆子送過去,自己全力應付其他。
喬貴妃身邊有龍虎衛,還有謝景策派去的暗衛秘密保護,今夜來接應皇帝和小全子的便是謝景策留下來的人。
這片地兒不只有喬家買的宅子,周圍還住了其他幾戶人家,看著面前掛著盞小燈的簡陋木門,皇帝遲遲未動,目光復雜——貴妃生來尊貴,作為他最心愛的女子,進宮之后更是圣寵不倦,芙蓉宮隨便擺著的一件屏風都是京城最好的繡娘嘔心瀝血繡制而成,而現在,因為自己的原因,這株本應該被精心養護起來的嬌花只能委屈的蝸居在這個小小的院落里,整日提心吊膽,不知道多久沒有同女兒見過面。
皇帝心中悲痛,這幾個月來的憋屈與憤懣幾乎要沖破他的胸腔,他抬起手推門,在那不堪重負的“嘎吱——”一聲中,竟是忍不住咯出一口心頭血來。
這口心血吐出之后,皇帝整個人都像是一下子失去所有力氣,身子搖搖欲墜,搖晃著馬上就要倒下。
小全子大驚失色:“陛下!!”
皇帝被他堪堪扶住,撐起一絲力氣將嘴邊的血跡擦了個干凈,然后又吞下了口中的血腥,沙啞著聲音道:“朕沒事,走吧。”
小院雖然簡陋,但是看家護院的侍衛卻反應敏銳,門口這點動靜很快招來了人,一穿著黑衣的護院一手握著腰間的鞭子,一邊警惕的看著貿然闖進來的兩人:“誰?站那兒不許動!”
很快,喬貴妃屋子里的燈也亮起來,兩個侍奉的大丫鬟匆匆趕出來,待看清楚來人的面孔之后大吃一驚,立刻拜倒在地:“奴婢參見陛下!”
圣人如今這副狼狽模樣,紫檀頭都不敢抬:“陛下深夜造訪,有失遠迎,娘娘方才歇息......”
皇帝只怔怔的盯著那個亮起燈光的屋子,低聲喃喃:“她向來睡得早,朕知道。”
房門被打開,夜半被驚醒的美人只來得及披一件外衣,一旁的老嬤嬤往她身上又加了件斗篷,絮絮叨叨道:“哎呦娘娘喂,這深更半夜的,不管誰人造訪都有護衛守著呢,好容易安穩睡下,您干什么還要親自出來看一眼呢?”
喬貴妃很快看到不遠處的二人——頓時怔住,一雙美目呆呆的看過來,半晌都沒有一點反應。
“......陛下?”她揉了揉揉眼睛,幾乎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帝妃二人已有太久未見,如今重逢竟然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同從前的恩愛甜蜜大不相同,兩人如今都各自身在險境,貴妃有人精心照顧,只是有些產后虛弱,皇帝才像是被吸干了精氣神,完全像是換了個人。
面前虛弱狼狽,面如金紙的人當真是今上嗎?
“小喬,朕來見你了。”
直到皇帝開口,打破了空氣中的迷惘。
喬貴妃先前早就知曉了皇上如今的情況,沒想到他身陷囹圄竟然還能出宮見自己一面,心中感慨萬千,一雙美目頓時就紅了,嗚咽著開口:“陛下......”
二人疾步向前,在月下緊緊相擁,皇帝擔心她的身子,只抱了片刻便松開:“你身子未好,進屋說話吧。”
小院門口已經悄然恢復成了無人來過的樣子,燈光也低調的重新暗了下去。
屋內,皇帝滿眼柔軟的看著襁褓里熟睡的嬰孩,小心翼翼的伸手碰了碰他的臉,低聲問道:“可有名字了?”
“名祈安。”貴妃也看著這個命途多舛的孩子,目光慈愛又悲傷。
皇帝看著燈下的一雙母子,片刻后,從袖中拿出了一道明黃的圣旨塞進了孩子的襁褓里。
“朕時日無多,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們,”他動了動嘴唇,絲毫不提自己寫下這道圣旨時內心的苦痛,輕聲道:“太子控制朕多日,龍虎衛和這道圣旨是我唯一能留給你們的護身符。”
“帶著它們,保護好自己和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