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他真容的那一瞬間,一股似曾相識的感覺撲面而來。向來波瀾不驚的心緒,也有了些許道不清、說不明的感覺。好像有什么過往,被隱藏了。可待要一探究竟,卻又發現什么都尋不見。

而他,在展露真容剎那,目光灼灼地望著她,看到她眼神里的迷惑,他心里激動又矛盾,渴望她認出自己,又害怕她記起一起。

桑非晚盯著他看了許久,尋思著:難道就因為他長得好?自己這顆歷經數百年滄桑的心都跟著悸動了起來?

嗯,一定是這樣。否則,她實在解釋不了為什么會有異樣的感覺。

想通了這些,她心中反而釋然,看他時的眼神也平淡了。

男人察覺到了她情緒的變化,心中滿是失落——她是真的將自己忘得徹徹底底。

桑非晚心緒平靜了,說話便也隨便了起來:“好個俊俏的小后生,難怪要遮擋真容。就你這樣的走出去,只怕大街上小姑娘們的哈喇子都能淹死你。”

她發誓自己是真心地在稱贊,看對方卻好像有些羞澀,耳朵尖尖居然都泛起了紅。

搞得她好像是個調戲人的小流氓。

而他,卻好像在反串害羞的小姑娘,絲毫不見剛才殺人時候的干脆和狠毒?

想到剛才他殺人的事,桑非晚問:“看你的樣子可不是第一次殺人,難道不怕麻煩?”

他薄唇輕啟,微微一笑,如明月清風讓人無比舒適,可說出來的話卻格外招恨:“人雖是我殺的,可我只是依從你的意思而已。所以真論起來,你才是主使。”

桑非晚:“!!!”

頭一次的,有種要被坑的感覺。

他笑容更盛,“玩笑話而已。我們守龍山的人有些特權在身,會妥善處理好,不會給你惹麻煩。”

桑非晚冷哼:“你以為我會怕嗎?”

他收斂了笑容,十分鄭重地向她伸手:“俞北冥,守龍山現任山主。”

果然來歷不凡!

只是桑非晚沒想到,傳說中神秘莫測,就連當世權貴見到也要給幾分薄面的守龍山山主,居然是一個看起來二十來歲的年輕人。

“桑非晚。”她也報出了自己的名諱,并大方地與之握手。

指尖交握的瞬間,他的手掌在微不可查地顫抖著,仿佛握住的不僅僅是她的玉手,還是他們之間的緣分。

桑非晚倒是沒察覺出他情緒的波動,只是好奇地看著那顆鎏金螢石。

當初在修仙界,她也制作出很多這樣的螢石,修煉無聊的時候,她就把螢石彈入夜空中,看螢石自爆時像流星一樣的華美光景。

可惜,當初并不怎么珍惜的小玩意,現在若要制作出一枚實在耗費太大,更不可能隨便彈破了去玩。

下一瞬,只聽得“啵!”的一聲,鎏金螢石被彈夜空中,又“砰”的一聲,自爆開來,剎那間漫天七彩光芒綻放,半天的天際也被映照得流光溢彩,璀璨又盛大。

桑非晚一愣:“你在干什么?”

俞北冥卻反問一句:“好看嗎?”

桑非晚眨巴了下眼:“好看是好看,但……那不是你的護身石嗎?就這么毀了?”

“我只是突然好奇,鎏金螢石自爆后是什么樣的情景。”俞北冥點了點頭,對這漫天璀璨盛景倒是十分滿意,“果然很美。”

說罷,他踩著一地的碎玻璃,走入了院子,走入了漫天的流螢之下,最終身影沒入了漆黑的夜色中,消失不見。

天上的流螢如流星一般,不斷閃現,又慢慢湮滅。

桑非晚仰頭望天,想起了在修仙界時,雖然沒什么煩惱,可太過漫長而枯燥的時光,總是讓人絕無乏味無趣。

以至于她甚至無聊到,拿昂貴的鎏金螢石當煙花放著玩。

因為每次看鎏金螢石自爆的時候,心里總會騰起不一樣的感覺,說不出是為什么。但就是會讓她覺得高興,仿佛這枯燥的時光終于有了些鮮活的光彩。

再后來她的修為已至滿級,她時常暢想,飛升之后會是怎樣的光景。會不會比當下要有趣些?

結果,她飛升失敗,來到現在這個世界。

現在這個世界啊……雖然修仙難了些,可她這段時間過得卻是比以往更加有趣些。

就連流螢自爆的場景,看起來都比在修仙界更美了幾分呢。

而此刻,魏小霜的報復也已完成,站在一片血污里鄭重地向著桑非晚鞠了一躬:“謝謝。”

桑非晚問她:“你還想投胎嗎?”

魏小霜聞言有些詫異:“我渾身罪惡,還能投胎嗎?”

她是已經被煉制的厲鬼,哪怕是被迫的,可這幾十年來已經沾染了無數的罪孽。

想要超度她,就必須要等她怨氣消散之后,再幫她洗滌掉身上的罪孽,才能清清白白地去轉世投胎。

若是不能洗凈罪孽,就算去了陰間也要受盡酷刑,不得轉世。

而洗滌罪孽,則需要桑非晚消耗大量的靈力。雖然對她的境界不會有影響,卻會讓她虛弱個七八天,就跟普通人大病一場那樣。

本來桑非晚已經準備付出這樣的代價了,可眼下又有了新的轉機。

“魏小霜,你去院外!趁著流螢未散,我幫你超度。”

鎏金螢石乃是修為高深之人,用靈力煉化而成,所以本身也含有大量的靈力,正好在超度過程中,也省得桑非晚在耗費自己的靈力了。

伴隨著轉生咒語的輕啟,金色的光滿浮現,漫天的流螢被引落,落在魏小霜的周身,一點點地洗去了她過往的罪孽。

鮮紅的衣裙肆意飛揚,慢慢褪去了鮮紅的顏色,化為了純白。

在金光籠下,她朝桑非晚揮手作別……

這時,漫天的流螢也終于消失無蹤,夜空再度恢復了以往的寂靜。

夜半三更,萬籟俱寂,唯獨白家燈火依舊。

白成峰剛才被紅衣鬼魅嚇狠了,現在雖然緩過來了,到底也不敢再睡。

此刻他正和白俊坐在沙發,等桑非晚那邊的消息。

白俊自小和父親感情疏遠,難得坐在一起也沒什么話好聊。

父子倆大眼瞪小眼了好一陣子,還是白成峰先打破了沉默:“阿俊,你平常吃飯喜歡什么口味?等事情了結了,搬回家來住。我讓廚房每天按照你的口味做飯。”

白俊道:“口味嗎?我喜歡吃辣的,什么麻辣烤串、麻辣火鍋、麻辣小龍蝦我最喜歡了!”

京市人的口味偏向魯菜,更注重凸顯食材本身的味道,比較清淡。

因此,白成峰有點意外:“你的口味這么重嗎?”

白俊解釋說:“小時照顧我的阿姨是川城人,每次做菜都放很多辣椒。我開始吃不了,辣得眼淚鼻涕流。可要是不吃就餓肚子,阿姨不肯再給我做飯。不過后來我吃習慣了,也喜歡吃了。對了爸你餓不餓,要不我們點份麻辣小龍蝦怎么樣?”

“不,不必了……”

白成峰心里只覺得更加愧疚。

沒有父母關注的孩子,甚至連保姆都欺負他!

“阿俊,以后爸爸一定會好好待你。彌補過去對你的虧欠。”

“沒事,都過去了。”

沒聊兩句,父子倆又沒什么話說了。

白俊就坐在一邊刷手機,然后就刷到一條短視頻。

視頻里,漫天流星閃現,場面極為壯觀。背景里還有人驚呼連連。

還有網友奇怪,往年流星雨都會提前預報,這次官方怎么一點動靜都沒有?

再往下刷,又出現一個專家,大概是半夜爬起來觀察了,睡眼惺忪地說:“由于最近天氣不佳,影響了觀測,因此沒有預測到這次的流星雨……”

白俊趕忙跑到院子里去,可哪還有流星的蹤跡?

他后悔地拍大腿:“我熬了一夜,居然都沒想到跑出去看看夜空,白白錯過一場流星雨!”

“那可不是普通的流星雨。”

桑非晚從夜色中走出,一襲煙紫色的馬面裙襯托得她越發的高挑清麗。

“祖奶奶!”白俊樂顛顛迎了上去,“你剛才瞧見流星了沒?好不好看?”

桑非晚道:“嗯還不錯,跟放煙花差不多。”

白成峰詢問道:“桑小姐,怎么樣?找到郭誠了嗎?”

桑非晚淡淡地道:“已經死了。”

白成峰聞言,輕吁了口氣。

在他看來,郭誠是很厲害的高人,要不然當年也不會混出那么大的名聲,更不會把自己欺騙得團團轉。他生怕桑非晚不是他的對手,殺不了他,反而還引禍上身。

沒想到桑非晚不但解決了郭誠,而且看她腳步輕盈,身上一塵不染的樣子,好像處理起來沒費多大力氣。

他正想夸對方幾句,白俊已經搶先一步道:“不愧是我祖奶奶,就是厲害!什么妖魔鬼怪,在您跟前都是不堪一擊的廢物!祖奶奶這邊走,小心門檻。渴不渴,餓不餓?要不要吃麻辣小龍蝦?”

白成峰也見過不少擅長溜須拍馬的人,可沒見過像白俊這么諂媚的。這還是白氏集團的太子爺嗎?分明就是老佛爺跟前的公公啊!

弄得白成峰都覺得有點過頭來了,正想呵斥兒子幾句,免得惹高人不高興。

卻聽桑非晚道:“麻辣小龍蝦可以有,再來杯奶茶,要冰鎮的,五分甜。”

“好的,好的!馬上安排!”

二十分鐘后,桑非晚吃麻辣小龍蝦,喝著冰鎮奶茶,表示十分滿意。

白成峰:“……”

好不容易他才相信桑非晚是個高人,沒想到高人這么接地氣。

“爸,來一個?”面對兒子遞來的小龍蝦,白成峰不好拒絕,可才嘗了下味道就嗆得眼淚直流。

實在不明白,這滿口的調料味有什么好吃的。要吃宵夜,波士頓龍蝦不好吃嗎?和牛牛排不高雅嗎?

好不容易等桑非晚吃飽喝足,白成峰趁機開口詢問:“郭誠既然已經死了,阿俊的命格能換回來了嗎?”

“可以。”

桑非晚用濕巾擦了擦手和嘴,站起來問道:“白輝還在睡?”

白成峰道:“在樓上睡著。”

知道今晚會發生很多事,所以白成峰提前給白輝的水里摻了安眠藥。

郭誠一死,他下的咒也隨之失效。

桑非晚用了大約一刻鐘的時間,就將白俊和白輝兩人的命格調換了回來。

白輝從頭到尾沒有醒來過,也不知道白成峰到底給他下了多重劑量的安眠藥。

白俊開始還是清醒狀態,甚至在初期還興奮地問東問西。

不過很快,更換命格導致的巨大的疲勞感就讓他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搞定之后,桑非晚對白成峰道:“已經調換過來了。但對當事人而言,會損耗些精氣,睡一天就好。”

白成峰連連道謝,把桑非晚送出門的時候,還準備再給紅包感謝。

桑非晚拒絕了:“我不是白白幫忙,我需要辦的事情,白俊知道。”

她現在已經不缺錢了,缺少的是用于修練的粉絲信力。哪怕她的直播粉絲已經突破五百萬,可直播上的影響力到底有限。

想要獲得更多的粉絲和信力,她需要更為廣闊的平臺。

娛樂圈是最好的發展方向。

但娛樂圈和直播圈存在一定的壁壘,必須要有經紀公司的力捧才能破除壁壘。

星空娛樂就是她看好的經紀公司。

也只有白俊坐穩白氏太子爺的位置,桑非晚才能借著他的手,打開進入娛樂圈的大門。

康琳昨晚就知道郭誠要殺白成峰,肯定是用非人的手法。

她既要借用郭誠的能力,又不喜歡看到那些鬼鬼怪怪的東西。

于是,昨夜就躲了出去。

第二天,本以為會收到白成峰出事的消息。

可左等右等,等了個寂寞。什么消息都沒有。

臨近中午的時候,她給白輝打電話,電話無人接聽。她又給家里的傭人打電話,同樣也沒人接。

于是她又打給了白成峰的助理,這次倒是接通了:“白總今天沒來公司。”

要知道,白成峰是個工作狂,一般的感冒發燒都不輕易請假。

這次為什么會突然曠工,且助理也是一問三不知?

康琳的唇邊勾起一抹狠厲的冷笑:“白成峰果然還是死了。我就知道,郭誠出手肯定沒問題!”

雖然她心里也有點遺憾,覺得對不起白成峰,可誰叫白成峰非要把財產分給那個敗家子?

只要白成峰死了,那來不及更改的遺囑就會生成法律效應,白家的一切財產統統將歸到白輝名下。

回到白家,站在大門口的時候,康琳還調整了情緒,盡量讓自己顯得悲傷些。畢竟是二十多年的夫妻了,眼淚總還是要掉兩滴的。

可當康琳推開大門,看到活生生坐在沙發上的白成峰時,她臉色頓變:“成……成峰?你,你怎么……”

白成峰皮笑肉不笑地問:“怎么,我沒死你是不是很意外?”

康琳尷尬地笑笑:“你這叫什么話?對了,你今天怎么不上班?”

白成峰丟出一份離婚協議書:“簽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