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脈被破,任你是一品高手或者儒家圣人,都難逃一死。
氣息迅速衰竭的齊長春掉落在地,虛弱得只能盤腿而坐。他閉上雙眼,仰頭朝向天空,腦海中浮現當初先生教導他的景象。
當年那個還是稷下學子的齊長春,立志發揚儒家學問,為萬世開太平。
他偶爾會在程先生的院子里練劍,因為出色劍術,甚至還有過押劍郎的綽號。
綠水湖畔,年輕書生舞劍生風,婀娜女子坐在一旁安靜觀看。若是累了,書生就會拿起書籍,或者與女子在涼亭中詩詞歌賦,可謂意氣風發。
程先生曾告誡他,讀書人切不可丟失本心。年輕書生嘴上答應,心里其實不以為然,他堂堂齊長春,如何會與那些忘本的凡夫俗子相同。
事實證明,年輕讀書人錯了,錯得一塌糊涂。
兩行清淚從眼角滑落,齊長春哭泣道:“先生,弟子知錯了。”
遠在山南道金州倒馬村的水井劇烈晃蕩,傳出鎖鏈碰撞的聲響。當有村民打算上前察看時,一柄銹跡斑斑的鐵劍直沖天際,卻被那鎖鏈困住。
及時趕來的趙顯徽手作指劍,猛然一揮,那有漢子手臂粗細的鐵鏈就被劃斷,飛劍得以向東而去。
飛劍之快,瞬息千里,因為沉入井底多年而生出的鐵銹層層剝落,最后竟是好似才出爐的新劍,劍氣直沖云霄。
齊長春抬手一握,正好握住劍柄。
“既然有著押劍郎的稱呼,那我齊長春今日就出一劍。”齊長春說著,平舉握劍手臂,肩與劍與太安城城門位于一線之上,空氣的流動也順著這一線。
沒有想象中的仙人揮劍,齊長春只是松開劍柄,然后飛劍一掠而去,如弓箭離弦。
守護在柳炳文身前的兩位求道仙同時臉色巨變,一人將披風甩出,披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漲,遮擋住天空。披風之上,好似掛有繁星。那求道仙心念一動,繁星便離開“夜幕”,圍繞在求道仙周身。
另外一人手指掐訣,變幻飛快,其眉心睜開一道豎眼,有金光從其中迸發而出。
兩位求道仙同時躍下城墻,主動迎向那看似弱不禁風,實則可一瞬摧毀整面城墻的飛劍。
繁星與金光同時炸開,兩位實力已達一品境的求道仙最后以肉身硬抗飛劍,雙雙殞命。
飛劍氣勢確實減弱了大半,不過要殺柳炳文依然綽綽有余。
城內,一位位高手沖出,有獵文樓天字一等高手蘇幕遮,虞美人,菩薩蠻,浣溪沙,還有許多二品高手。
這些人使盡畢生所學,最后甚至不惜用肉身阻攔,最后無一生還。
終于感到害怕的柳炳文腳步踉蹌,差點跌倒。眼見就連四位天字一等高手都死了,他毫不猶豫掉頭就走。
一直呈直線的飛劍也調轉方向,朝柳炳文而去,不過因為被阻擋太多次,速度極慢。
“擋住,都去擋住。”柳炳文一邊跑,一邊將那些持弓弩的甲士推向身后。
哪怕已是強弩之末,飛劍依舊輕松洞穿那些甲士的身軀。
眼看柳炳文摔倒在地,即將身死劍下,趙空明一咬牙,從未在世人面前展露武功的他調轉內力,竟已是位二品小宗師。
趙空明一躍至柳炳文身前,以手中折扇對飛劍。
折扇一瞬崩碎,飛劍刺入趙空明掌心,更是穿透了整條手臂,最后劍尖從其肩部探出,卻再前進不得。
飛劍在微微顫鳴,好似在為主人鳴不平。
趙空明強忍著劇痛,拼命運氣鎮壓,已是強弩之末的飛劍終于平靜下來。
城外,盤腿而坐的齊長春低垂著腦袋,在他膝蓋上還攤放著那本三百千。隨著飛劍的停止,這位才躋身儒圣的讀書人,徹底沒了氣息。
遠處看著這一幕的公孫鞅怒不可遏,“讀書人殺讀書人,何必在筆端。”
說著,公孫鞅就要親自動手殺掉柳炳文,卻被張古通拼命拉住。
“無用的,陛下既然派出兩位看門人和龍虎山老天師,說明柳炳文可以死在齊長春手中,但不能死在其他人手里,你若出手,必然有人阻攔。”張古通勸誡道。
“我要殺人,誰攔得住?”霸孝公怒哼道。不論是槍法大家江懷義,秉筆太監魏完吾,還是活了不知多久的魚朝恩,聯手之下確實能與四大宗師之一的霸孝公為敵,但公孫鞅要殺人,沒人攔得住,哪怕已是天下第一人的趙顯徽也不行。
一陣清風吹拂,差點就要動手的公孫鞅突然停下。
齊長春所占據的那份儒家圣人氣運,由公孫鞅繼承,伴隨這份氣運的,還有齊長春的勸阻。他齊長春走出規矩懲治不守規矩之人,是他臨死前的放縱,但不希望有人因他而死。
“我齊長春的仇,何須旁人來報?”
霸孝公公孫鞅來到齊長春的尸體前,對其恭敬作揖。
“今日只要有我公孫鞅在此,誰都別想碰齊先生的尸骨。”
遠在千里之外的稷下學宮,有位老人坐在綠水竹亭內。老人身前是一副棋盤,棋盒內的棋子無人去碰,落在棋盤上的黑白棋子,是由無形氣機凝聚而成。
老人仍就保持著捻子狀,可棋盤上已經布滿棋子,再無落子處。
“長春,你這又是何苦來哉?”老人終于忍不住,老淚縱橫,“只要有老夫庇護,世人誰敢說你半句不是?老夫的名聲臭便臭了,只要你能撐起大道,便是我儒家之幸,天下之幸啊。”
老人手中棋子消散,棋盤也隨之化作秋風,“罷了罷了,人都死了,罵你也無用。”
竹亭外,有清風匯聚,化作一位儒衫男子。這道齊長春最后的殘魂看向竹亭內老人的背影,恭敬作揖。
老人并未理會,好似在賭氣。
等到齊長春的魂魄離去,老人卻又猛然轉身,老淚早已不受控制。
地面上,細沙匯聚:長春不孝,無法報答老師的培育之恩,死后仍要麻煩老師照顧幾個小家伙。
眼看著細沙被清風吹散,老人笑罵道:“小兔崽子,自己的弟子不教導,甩給老夫算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