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老的聲音頓了一下，忽然呵呵呵的發出一陣沉悶的笑聲。
“天星府乃帝王御所，掌管天下生靈，”
“我和天星府從來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相干，”
“我從未聽過天星府有什么大弟子，”
“不過這不重要，”
“既然你今日上門來送死，那我就送你一程。”
有風，自腳底刮起。
打著螺旋，一點一點往上，這好似人的手一樣，纏繞上棠凝意的腳腕。
不遠處傳來哭泣聲，那哭泣聲哀怨蒼涼，透著絕望，直刮人心頭。
漸漸的，哭泣聲由遠及近，仿佛許多人都加入到哭泣的行列中。
那哭聲震天，猶如一把利劍，直刺棠凝意的耳膜。
有人頭開始出現。
一張張臉，有男有女，哀怨的，痛哭的，絕望的，憂愁的，
仿佛所有的負面情緒，都集結到了棠凝意的面前。
這些面孔扭曲著，流著眼淚，一搖一擺的朝著棠凝意走來。
棠凝意腳腕處的風，越發向上。
從高處看，棠凝意腳下涌現出無數雙手，掙扎著順著她的腳面爬上來。
棠凝意沒動刀。
她只不過抬了抬手指，黑暗中閃了一下藍光，那些風，便潰散而去。
而那些扭曲的面孔，越發的近了。
棠凝意眼眸一戾，伸手抓住離自己最近的一張臉，用力一捏，那張臉立即發出悲鳴的慘叫聲。
棠凝意愣了一下，再看一遍這些熙熙攘攘不斷擁到自己面前的臉孔，恍然大悟。
“這些鬼魂，就是被你拘禁在身邊，為你所用的鬼魂吧。”
所以他們才呈現出這么扭曲痛苦的狀態。
可是奇怪的是，直到現在，她都感受不到他們身上的鬼氣。
棠凝意又再度看一遍他們的臉，確實每張臉都是負面情緒，沒有一張臉是笑著的。
蒼老的聲音再度響起，“看起來你是有備而來，”
“是誰告訴你這些事的？我的仇家嗎？”
“還是你受誰所托，要來殺掉我？”
棠凝意笑了笑，道，“那就要看你有多少仇家了。”
蒼老的聲音笑得越發隨意。
他沒有回答棠凝意的問題，反而問到，“你既然想殺我，你就不想看看我的面容？”
棠凝意仰頭看著漆黑的夜色，道，“既然你都說了，那我就略等一等，看一看這位百姓心中的圣人，究竟長的何種模樣。”
空氣中噼噼啪啪的，好像微型的閃電。
有腳步聲響起，一聲，一聲，仿佛踩在棠凝意的心頭。
棠凝意緊緊盯著漆黑的夜色，一個人的輪廓，漸漸在棠凝意的眼眸中展現。
那是一個仙風道骨的人，穿了長長的絲質的大袖衫，墨色的頭發披散而下，直垂到腰際。
他的臉沖出黑夜的禁錮，完完整整的出現在棠凝意的面前，棠凝意待看清楚那張臉，瞳孔一縮，僵在原地。
那人溫婉的笑，一步一步走到棠凝意面前。
棠凝意下意識屏住了呼吸，甚至沒有做出相應的防御姿態。
那人又近了些，近到棠凝意可以清晰的聞到他身上的蘭花香味。
“阿音，”
那人開口，棠凝意整個人如遭雷擊，開始輕輕的抖。
那人終于走到了棠凝意的面前。
棠凝意紅了眼眶，一眼不眨的緊緊盯著面前的人看，不由自主的喊出一聲，“師父！”
沒錯，眼前之人的臉，和她在現世時的師父，一模一樣。
漫長的僵硬過后，棠凝意開始驚慌失措。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
不，他不是師父，是這賊人幻化出來用來騙他的！！
棠凝意猛地抽出斷刀來，毫不猶豫的朝著眼前之人砍去。
可是眼前之人仍舊面帶微笑，不躲也不閃。
眼看著那刀尖到了眼前，最后一課，棠凝意硬生生停了下來。
“阿音，想不到你還是這樣沖動，”
那人平靜的看她，聲線優雅。
棠凝意恍如隔世，想起還在現世時，師傅每一次說她沖動，都像現在這樣，冷漠，疏離，波瀾不驚。
仿佛認定了她就是沖動的人，卻不問問她為何沖動。
豆大的淚珠從眼眶中滑落，棠凝意想都沒想，就道，“師傅不也沒變嗎？”
“從以前到現在，師父都只喜歡師妹一個人，”
“師父不是一直都認為我是一個差勁的人嗎！！”
眼前之人笑了笑，離棠凝意又近了些。
“我從不認為你差勁。”
“你永遠是師傅心里的阿音。”
眼前之人伸出雙手來，溫柔道，“師父能抱抱你嗎？”
棠凝意的表情很奇怪。
既有些扭曲，又有些咬牙克制。
師父的這句話，她等了許久許久。
他撫養她長大，卻很少抱她。
她被趕出天星府，入輪回鏡的時候，她曾問過師父一句話，“師父，你還有話要對我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