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遙嘴角直抽。
雖然只坐在馬車里,但王妃也聽得清清楚楚,怎么可能不知道……
“乖啊,知知不怕,娘親陪著你呢。”
“嚶!人家害怕嘛。”
“不怕不怕,娘親抱抱就不怕了。”
聽著里面的動靜,成遙無語的抬頭望天。
而馬車里,將腦袋埋進娘親的懷里,顧知意吸了吸鼻子,眼神忽然堅定下來。
她不后悔這么做。
馮家二郎的理論雖然聽起來荒唐,但在此時此刻,卻有很強的愚民效果。
若不以鐵血手段阻止,讓百姓們知道此法不可取,遭殃的遲早會是家里有小孩的人家。
所謂亂世用重法,不外如是。
百姓們也被今天這一幕給嚇到了。
那些有想法的人再也不敢開口。
永安公主的那一箭,不只射到了馮家二郎的胸口,更射到了許多百姓們的心里。
不知不覺間,永安公主也在民間積累了一些聲望。
當然是好名聲,還是壞名聲,還得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殺了個人,對顧知意來說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特別是在如今一片狼藉的孔縣,除了馮家人以外,沒人會對馮家二郎的死有任何疑問。
顧知意讓成遙帶著軍隊去發放救災糧。
那群大小伙子們身體素質杠杠的,一米八的大高個,站在那里威嚴頓生,把秩序維持的很好。
等糧食發到一半,許多百姓們都吃上熱乎乎的白粥時,這孔縣的縣令才姍姍來遲。
“下官來遲,還請公主恕罪。”
顧知意原本是懶洋洋的靠在椅子上的,聽到這孔縣令清冷的聲音,忍不住坐正了一些。
她抬頭看去。
孔縣縣令比她想象的年輕許多,最多20來歲的模樣,五官端正,一雙眼睛更是格外清明。
他今日穿了一身官服,衣服有些臟了,不知道從哪沾染上了灰塵,他卻目光坦蕩,像極了畫本子里為民請命的少年欽差。
“你是縣令?”
孔縣令恭敬地行了一禮:“孔縣縣令孔懷玉,拜見永安公主,此先被事物絆住了腳,沒來得及拜見公主,還請公主恕罪。”
根本沒在意他那后半句客套話,顧知意把注意力放在他前半句話上,挑了挑眉。
“姓孔?”
孔縣令眼中也露出了一抹無奈之色。
“是。”
他是上上次科舉的探花,按照慣例,應該會留在京城,領個從六品或者正七品的差事。
雖然都是七品,但京城里的官和外面的官地位卻截然不同。
也不知道是不是運氣不好,皇上聽高將軍說了一句,也覺得姓孔的去孔縣挺有意思的。
便把這年紀輕輕的探花郎派到了外地。
就連現在,一些讀書人說起這件事的時候,都忍不住感慨孔懷玉的壞運氣。
顧知意撇了他一眼。
見這位年紀輕輕的孔縣令在說起這件事情的時候,臉上只有無奈,卻無憤慨,心中點了點頭。
她本以為這孔縣縣令也是個混日子的人。
但看孔懷玉衣著凌亂,鞋子上更是沾染了麥粒的種子。
“你去收麥子了?”
孔縣令:“是,縣城房屋倒塌大半,所幸麥田的損失不大,不知這地龍翻身還會不會再來,讓百姓們先把麥子收了,也能助他們度過這個寒秋。”
他在說起這件事的時候,眉毛微微皺起,臉上的擔憂做不得假。
顧知意卻莫名的想到了孔氏玉郎的美名。
傳聞中,這孔氏乃孔子的后輩,很是繼承了先祖的禮儀教養。
孔氏的孩子個個優秀。
女的被稱淑女,男的統稱玉郎。
“我叫你來,是想要商討救災一事。”
說起正事的時候,小姑娘的神情不免正經了許多。
救災的舉措更是娓娓道來,想法之新奇,實在出乎孔縣令的預料。
他剛開始只恭敬的聽著,到后面實在忍不住抬起了眼眸,像只土撥鼠一樣連連點頭。
“此計甚妙,讓百姓們自己去參與救災,一來可以節省人力,二來也可以更好的管理百姓,杜絕災情過后燒殺搶掠的事情發生。”
“只是……”孔縣令有些猶疑。
“只是百姓們剛剛遭遇了這么一場大災,如今又讓他們服勞役,怕是會怨聲載道。”
顧知意:“給錢就是了,包吃包住,還有錢賺,很多人都會有興趣的。”
“這……”孔縣令忽然斂下眼眸,“公主恕罪,縣衙里,沒錢了。”
顧知意挑了挑眉。
她記得,去年上京送稅收的時候,孔縣的銀子還挺多的。
“那是被歸到公主名下的第一年,想讓孔縣在您面前好看一些,由馮家做主,多向百姓征收了一成的賦稅。”
孔懷玉掀起衣服,跪在地上。
“微臣并未告知,還請公主治罪。”
顧知意的眉頭皺的很緊,忽然冷笑了聲。
“加稅?馮家好大的本事。”
可她記得,賬面上并未有錯……
“起來吧,錢的事情,我會想辦法。”
她低頭吩咐著什么,孔縣令聽到后面,眼神漸漸的亮了起來。
“去辦吧。”
“微臣告退。”
孔縣令站起,一步步的往后退。
正當他要離開屋子的時候,便聽到身后小姑娘漫不經心的聲音。
“這孔縣的水很深,這些年,辛苦你了。”
分明是一句慰問的話,孔縣令卻突然一頓,后背瞬間冒出了冷汗來。
終究還只是個年輕人,沒成長為官場的老油條,公主這句話讓他瞬間汗毛肅立。
他明白,這是敲打!
孔懷玉承認,他是故意在公主面前說的。
他剛來到孔縣時,一開始也是想做出一番成績來的。
但他顯然低估了這孔縣的一灘渾水。
這里世家林立,關系網遍布,就連縣衙門口賣餛飩的攤販,都和世家有這里那里的關系。
來到這里六年,他處處受阻,寸步難行。
永安公主剛來的時候,他其實沒將這小公主放在心上。
不過又是個壓榨百姓的貴族而已。
他雖然對這里的情況無能為力,卻還是有幾分孔門之人的傲骨,世家的人都去討好這小公主,他卻不樂意去。
但永安公主的所作所為卻超出了他的想象……
永安公主……好像和那些貴族不一樣。
所以他才會說出稅收之事。
孔懷玉緩緩回頭,兩只手交疊在身前,又認真的行了一禮。
他明白公主的意思。
這一次,公主容忍了他的試探。
但沒有下次了。
出了院子,溫暖的太陽照在身上,他卻忍不住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呼出一口氣來。
上位者的心思,何等可怖!
只希望,這位公主是真正的為了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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