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知意再次回到大殿的時候,平樂帝正坐在臺階之上,一臉頹廢。
她頓了頓,沉默的走過去。
也什么都沒說,一屁股坐在旁邊的臺階上,兩只小手手撐著下巴,眼睛眨巴眨巴著往外面看。
良久。
平樂帝撇過頭來看她,聲音是吵架過后的沙啞。
“你怎么不說話?”
顧知意:“皇伯伯想要我說話嗎?知知還以為您想要安靜。”
【他確實挺想要安靜的。】
平樂帝無奈的笑了笑,李德全遠遠的站在外頭,心里卻替公主捏了一把汗。
皇上心情不好之時,極容易遷怒,往年來因為這個理由被打死的小太監也不少了。
但大概是平樂帝對小公主的容忍程度真的很高,聽到這話,竟然還笑了起來。
順手擼了一把小姑娘的腦袋,把團子精心扎的頭發揉成了鳥窩。
顧知意:“……”
“朕很少和太后吵架。”
他毫無形象的坐在臺階上,也學著小姑娘的樣子抵住下巴,胡須往下搭拉著,透露著頹廢。
“所有人都說,朕不是個聰明的皇子,是命好,有那么一個能干的母后。”
顧知意知道。
這是又要開始說故事了。
心中無奈,面上卻做出了一番傾聽的姿態,不過于好奇,卻能夠讓人放心的說出秘密。
平樂帝果然有了傾訴的想法。
在他無奈的講述之中,顧知意大概知道了,這是一個普通人,被賦予了太大的期望,漸漸抑郁的故事。
平樂帝并不是生出來就是太子的。
相反,他生出來的時候,甚至不是嫡出。
幾十年前的高家,還不像現在這般,在朝中舉重若輕。
也只不過是一個還算說的過去的家族而已。
為了延續家族的勢力,擴大家族影響,他們送了家中最出息的一個女兒進宮。
作為被高家寄予厚望的女兒,太后也沒有辜負家族的期待。
從一個小小的美人,一步步的爬上了皇后的位置。
在這其中,有多少血腥往事,尚且不得人知,但平樂帝回想起來,自己的童年其實是并不快樂的。
“朕不算聰明,腦袋也比不上那些天才,旁人一遍就能背完的書,朕要背上兩三天,那些天才能夠針對朝局侃侃而談,朕卻連分清勢力范圍,都要好幾天。”
那時候的平樂帝,最害怕的就是母妃失望的眼神。
她甚至不止一次感慨過,自己聰明一世,怎么會生出一個如此蠢笨的兒子?
其實平樂帝算不上蠢,只不過是平常人而已。
但他有一個才女母親。
他的平庸。
便是不可饒恕的罪過。
所幸太后只生了他一個兒子。
即便再不耐,太后和高家也只能把所有的寶壓在他的身上。
他什么都不要做,自然有人為他謀劃,為他沖鋒陷陣,就算做了錯事,太后也會一邊斥責他,一邊為他掃除障礙,蕩平影響。
在這種說不清是不是溺愛的環境中,平樂帝成功的長殘了。
“朕不需要動腦,因為有人替朕動腦,朕也不需要勵精圖治,因為朕的所有努力,到最后都會證明是錯誤的。”
做了皇帝之后,平樂帝也嘗試過兩次頒布政令。
最后卻都以失敗告終。
太后一邊替他擦屁股,一邊用那種無聲的嫌棄的眼神看著自己。
平樂帝自尊受損。
后面也不樂意再出主意了,太后讓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偶爾叛逆一下,也都是小打小鬧。
他開始漸漸的相信那些人的話。
沒有母妃,他什么也不是。
顧知意捏著下巴。
【不會是被pua了吧?】
“朕那個時候,最羨慕的就是你父王。”
顧如晦的到來是一個節點。
他和平樂帝完全不一樣。
他武功高強,軍事能力突出。
他容貌俊美,少年意氣勃發,贏得了京城多少女兒的傾心。
他甚至在朝堂上都很有見解,被人稱贊為文武雙全,未來棟梁。
他太優秀了!
優秀到平樂帝都忍不住嫉妒。
這個人,和母妃希望的兒子一模一樣。
然后有一天,母妃告訴他。
她有一個計劃,可以拉攏顧如晦,但是需要他受點委屈。
平樂帝突然看向了顧知意。
“你的封號,還是朕和如晦一起商量的,你不知道,當初……”
差一點,顧知意也要成為公主。
名副其實的,皇室嫡出公主。
顧知意歪歪頭,忽然恍然大悟。
“怪不得。”
平樂帝:“怪不得什么?”
顧知意:“怪不得爹爹總是會看著皇宮的位置出神,時不時的還會傻傻的笑,原來爹爹以前就和皇伯伯認識了,還玩的這樣的好。”
“顧如晦…如晦他,會看著皇宮的位置笑?”
這還是他認識的顧如晦嗎?
顧知意一臉認真的點頭。
“是真的,知知還很好奇的問過爹爹,爹爹說,他看的是過往,有一個…唔,有一個傻子被人給蒙騙了,現在住在黃金做的鳥籠里,應該會很不快樂。”
傻子平樂帝:“……”
他很想生氣,但又忍不住想笑。
若是顧知意說,顧如晦對自己有多么思念,平樂帝是一點都不會相信的。
那人年輕之時,就是京城最亮的一顆明珠。
瀟灑肆意,從不會往回看。
但若是說,顧如晦會在他女兒面前罵自己,平樂帝是相信的。
他的眼睛閃了閃:“他說,朕被人給蒙騙了?”
顧知意恍然大悟:“原來那個人是說的皇伯伯嗎?”
小姑娘的表情太過天衣無縫,平樂帝一點都沒懷疑。
反而笑著揉揉他的頭,心里的那點芥蒂開始慢慢消融。
是了!
在顧如晦眼里,一切的陰謀詭計都是太后做的。
他這個皇帝……
頂多…
頂多就是糊涂了些,無能了些。
但若說是有什么天大的罪過,那也是絕對沒有的。
說不定再想起他們從前那些快樂的往事時,還能夠會心一笑,念起那些情誼來。
平樂帝忽然開始懷疑了起來。
太后經常在他面前說顧如晦的不好。
說汝南王總有一日會造反,需想辦法殺之。
但其實仔細一想。
他和顧如晦沒什么要命的罪過啊!
一切的一切,都是太后的主意!
“太后……太后為何這么做呢?”
顧知意一直沒怎么說話,此時卻幽幽的道。
“唉~太后娘娘確實不太喜歡我們家,知知要向娘娘賠罪。”
平樂帝突然吸了一口涼氣,撇過頭來看著顧知意,恍然大悟。
所以,是太后在利用他,鏟除異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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