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亦白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知道小皇帝是可憐的。
他是這個皇位的競爭中最無辜的人。
平樂帝這一生肆意妄為，沒受過什么大的委屈，也死的很是干脆。
太皇太后從中獲得了權力，年老了，還能體會一把大權在握的感覺。
太子能夠從那個泥沼中脫離出來，慢慢的找到了適合自己的道路。
只有小七，從年少就成了他人手中的刀，所思所想，全部都不是為了自己。
在許多人看來，他奇貨可居。
可是好像沒有人想過，他是一個人，不是物品。
林亦白也覺得他很可憐。
但是他不會放他走。
“抱歉。”
“你對朕倒是客氣。”小皇帝笑了，“不用說抱歉，你本沒有什么對不起朕的，顧知意也沒有對不起朕，小時候……朕還挺喜歡她的。”
平心而論，顧知意對他不算薄待了。
但凡今天他落在其他人的手上。
恐怕都得被壓入大牢，每天有無數人盯著他的吃喝拉撒，哪能像現在一般，還能維持住表面的尊嚴。
“你在來之前，見過他？”
林亦白有些詫異。
忽然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這件衣裳，小皇帝笑了。
“只有他有這種習慣，正常人的腰帶會系在骨頭處，但他會把腰帶往上移一些，說是會顯得腿長，他向來是挑剔的。”
嘴上說著挑剔，嘴角卻帶上了淡淡的笑容。
只有在這個時候，他仿佛才像是一個10來歲的小孩子，有著屬于小孩的童真。
“你臉上的傷，也是他打的吧？他的脾氣還是和以前一樣嗎？真好。”
他真心實意的笑了。
能夠和以前一樣難伺候，說明這段日子沒受過什么委屈。
挺好的。
小皇帝沒有開口問太子的情況，甚至沒有說太子的名諱。
知道太子哥哥過得好就好了。
既然他過得好，就和以前的那些糟心事斷了吧。
日后的生活，能夠更輕松一些。
像是忽然了卻了一樁天大的心事，他變得輕松許多，懶洋洋的靠在了椅子邊上，用手撐著桌子。
“你是來替顧知意通知朕的吧，說吧，朕的心里早就有所準備了。”
他的話語很是平靜，年紀小小，卻好像已經看透了生死，并且不會為之而產生任何的情緒波動。
似乎已經決心求死了。
林亦白斂下眼眸，聲音很是輕柔。
“經過討論，主公決定放您回去。”
小皇帝忽然抬起了頭。
眼眸睜的大大的，有些不可思議。
“放朕回去？”
“其他人也同意了？”
林亦白：“主公力排眾議，作出的決定。”
顧知意的確在其中花了不少的功夫。
她做到了事情，自己可能并不喜歡表功，林亦白卻都要替她說出來，要讓別人知道她的好。
小皇帝的眼中閃過了一抹欽佩之色，還夾雜著淡淡的羨慕。
“她現在混的這么好了，果然……不愧是顧知意。”
在南朝，他還是一個傀儡皇帝。
被太后掌握于手中，臣子們也從來不會把他放在眼里，表面上只會敷衍他，暗地里陽奉陰違。
只有自己經歷過類似的事情，才會知道能夠力排眾議，放一個那么重要的小皇帝回家是一個多么困難的事情。
顧知意真的為此付出了很多。
他忽然間有些發愣。
想起了好久都沒有想到過的事情。
從前他最喜歡跟在顧知意身邊了。
畢竟那個姐姐長得漂亮人又溫柔，還經常會給他帶各種好吃的，帶他出去玩，比只會打人和坑弟弟的太子哥哥強多了。
所以在一段時間之內，它甚至喜歡顧知意比太子哥哥還要多。
還記得有一次，顧知意給他們帶了幾件女孩子穿的衣裳，哄騙著丑丑和他穿上。
丑丑年紀小小，已經很狡猾了，怎么都不愿意上當。
只有他傻乎乎的，不僅主動的穿上，還特別高興的穿出去給大家看。
過去的時光實在是太過美好，不夾雜任何的傷痛和利益。
小七的嘴角洋溢著幸福的微笑，可看到了外面那堵紅墻，忽然恍惚起來。
過了良久。
他聲音沙啞著：“有什么條件。”
林亦白看著他：“之前談好的條件，您若是能夠做到的話，我們自然是歡喜的。”
“除此之外，沒了？”
畢竟是口頭上的約定。
就算簽過協議，也是可以立即反悔的。
顧知意就不威脅他一下？
面對他的詫異，林亦白面色不變：“就這些，沒了。”
小七呆呆的看著他，忽然搖了搖頭。
“我越發看不懂她了。”
說傻吧，她又能夠將孔縣治理的井井有條，讓百姓們全部都把她奉為神明。
說精明吧，又在關鍵時刻，展現出了不應該有的寬容與仁慈。
不過若是這個世間能有顧知意這樣的君主，或許會變得不一樣吧。
小七忽然深深的吸了口氣，坐直身來，拍了拍自己的袖子。
他雖然不是很想活，不過有一件事情還沒有做完，他需要回去收尾。
顧知意送的天大的人情，他收下了。
“主公說了，不知道您那邊的情況怎么樣，擔心在路上會出現危險，所以會派守在外面的那一位護送您歸國。
您放心，他不會進南朝的城池便回歸來，如果您讓他幫忙做什么事情的話，付銀子和管飯就好，那位前輩……對飯菜有一定的要求。”
看著小七疑惑的眼神，林亦白沒多說什么。
反正到時候他會明白的。
“您若是有什么要求，可以盡管提。”
“我還真有個要求。”
小七忽然坐直身來，盯著他。
“我要看太子一眼。”
他這一次過來，就是為了看太子的。
之前以為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才按耐住自己的想法，可如今顧知意明顯是站在他這一邊的，那么提這一個小小的要求，應該不過分吧。
這些年他在南朝過得生不如死，時時刻刻都在思念著母后和太子哥哥。
那家伙倒是過得好極了。
有美人陪伴，還有朋友關心，說不定還交了幾個紅顏知己，早就忘了遠在他鄉的弟弟。
這么想著，丑丑直接哼了一聲，打定主意，見了面之后要好好和太子哥哥哭訴一下。
怎么著也要讓太子好好補償他。
林亦白看著面前的人。
之前還是一副穩重的大人模樣，如今卻難得露出了小孩子的天真。
也是不由一笑。
“我需要和主公商量一下。”
“這是自然的，對了，我還想吃好吃的，你們這段時間送的飯菜，實在是不合我的口味……”
什么叫打蛇上棍，不外如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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