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七年十一月二十一日這天的上午：
整個江陰要塞上空響起來刺耳的防空警報聲，江陰城里也一樣的響起來了防空警報。
城里的百姓們按照曾經做過的演習，開始疏散。
江陰要塞八個炮臺的士兵們，也趕緊做好了防空準備。
林凡率領特種縱隊的一千多人，聚集在肖山炮臺上，他們這個縱隊還是只有最初時候，許康司令分配給他們的這一門炮。
官兵們都按照規定，各部緊張有序地工作。
觀察員、測距員都開始工作。
遠處的天空中已經能夠看到許多的黑點在空中飛翔。
這一次，整個要塞上面的所有防空炮火，在鬼子的飛機沒有飛近的時候，堅決不開火。
他們要等待一個最適合的發射時機。
今天前來襲擊的敵機是開戰以來最多的了，
日本海軍第一艦隊、第二艦隊四艘航母上的所有飛機二百一十架，陸軍一百八十架全都集中到錫澄線上來了。
整個錫澄線上最有戰略地位的就是江陰要塞，因為這里扼住了整個長江進出通道。
上海派譴軍下屬第十軍團強烈要求進攻南京，并且在沒有接到命令的時候，已經率先發起了進攻。
這就使得松井石根司令下定決心：先炸江陰！
整個上海派譴軍和杭州灣登陸上來的第十軍團，現在合稱華中方面軍。
這一次集中華中方面軍和駐上海日軍所有飛機，同時向錫澄線上的守軍發起轟炸。
飛到江陰這個方向的敵機就有五十多架。
這次日軍主要轟炸的是江陰縣城，利公紗廠，學校、醫院這些成了主要的轟炸目標。
要害上面的守軍，看著鬼子的飛機根本不從要塞這邊過。
那些飛機有意避開要塞的防空炮火，它們根本就不進入這邊的空域。
要塞的防空炮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鬼子的飛機，在不遠的江陰縣城肆虐。
朱嘉月今年二十三歲，土生土長的江陰人，通過熟人介紹就在利公紗廠做一個紡織女工。
在江陰縣城，紡織女工是一個非常好的工作了，這意味著她們這些工人們，不但不用面朝黃土背朝天地辛苦下地勞作。
還能夠有著比普通人高上一截的收入。
朱嘉月已經有兩個兒子了，日子過著幸福美滿。
這些日子里面，她也總是聽到男人回到家里，憂心忡忡地說起抗戰艱難。
對于國事，小女子朱嘉月不知道，她只知道這些日子里紗廠的生意更好了一些。
她們發到手里的工錢也多了不少。
前些日子縣老爺搞了幾回防空演習，利公紗廠作為這本縣的頭面企業。
做任何事情，都是要搶先的。
今天所有人事先都沒有接到通知的時候，防空警報突然響了起來。
紗廠生產車間的廠長，趕緊讓所有人停下機器。
無論是演習還是真的，先把機器停下來就對了。
沒有通知的警報聲，一直不停地響著。
朱嘉月她們這些女工，趁著機器停了，跑出廠房偷一會兒閑。
這些女工們剛剛跑出廠房，就看到天邊如同麻雀一樣飛過來的黑點。
“飛機！飛機！”她們這些人都是見到過飛機的。
前些日子江陰要塞被鬼子飛機轟炸的時候，她們全都是看見了的。
對此她們倒不是有多害怕：上次的時候，飛機比這還要多。
它們全都是去炸炮臺的，根本不會理睬炮臺邊上的江陰縣城。
只是今天這鬼子的飛機飛行的方向不一樣。
它們不是向著炮臺去的，倒像是直接向著縣城過來了。
柯天逸廠長也在一堆女工中間，看到了鬼子飛機好像是朝自己這個方向飛過來的。
大聲喊著：“分散！分散躲起來啊！”
在他的喊聲當中，能夠聽到天空中那些飛機俯沖的尖嘯聲。
一枚一枚的炸彈朝著這些人群扔下來。
跟在轟炸機后面的那些攻擊機，俯沖下來，機腹下的機槍不停地噴吐著火舌。
朱嘉月從來沒有想到過：男人在家里擔憂的事情，竟然發生在自己身邊。
她聽到機槍子彈發出的“啾啾啾！”的聲音就在耳邊不停地響起。
嚇得身體顫抖，一動也不敢動。
就聽到身邊有工友的尖叫聲，呻吟聲。
第一架飛機剛剛沖過去，接著又有飛機下來，它們不是扔下炸彈，就是機槍掃射。
朱嘉月終于敢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剛剛還聚集在一起說笑的工友們，跑的跑，倒的倒。
地上至少倒下了十幾個女工，剛剛還喊著讓大家躲起來的柯天逸廠長也倒在地上。
他的身體下面流淌出來一條鮮血匯成的小溪。
她們剛剛跑出來的廠房現在已經塌了一半，正有大火在塌陷的廠房里面燃燒。
朱嘉月無意義地大喊一聲，埋頭向著家里跑去。
在家里還有兩個孩子呢。
肖山炮臺上的這些防空炮，有了上次打下來飛機的經驗，現在要塞上的防空炮，已經不再盲目開火了。
這些防空炮火一直等到鬼子的飛機進入有效距離。
這樣的距離，就算是高射機槍都能夠對敵機造成威脅的了。
羽田野佑真飛行員駕駛著攻擊機，從東到西地進行俯沖掃射。
無線電中，他對大隊長的命令很有些不理解：為什么不能夠脫離縣城的空域，特別是不要飛到江邊去了。
今天這樣的任務是最沒有挑戰性的了，無論是前面的轟炸，還是攻擊機的掃射。
都沒有遇到一點點的反抗，這也讓羽田野佑真的心情非常放松。
在無線電中，聽到羽田大隊長高興的笑聲，羽田野佑真飛行員終于問出來了自己的疑問：“我們為什么不能夠去轟炸江陰要塞？”
羽田大隊長對這個新補充進來的飛行員還是非常友好的。
上一次的聯合進攻江陰要塞，仿佛已經過了一個世紀一樣。
那些的慘敗，帝國空軍、陸軍、海軍從來就沒有讓它上過報道。
只是默默地把損失的飛行員和飛機補充過來就行了。
在飛行大隊內部，江陰要塞是一個禁忌，從來沒有人提起來過。
今天這個新人飛行員提出這個問題，想來很多飛行員都想知道。
羽田大隊長清了清嗓子：“這個！我們要遵守上級的命令。
上面命令我們轟炸、攻擊的是江陰縣城，我們作為執行者，當然要嚴格按照要求做。
當然了，江陰要塞的炮臺上面，有一個有點厲害的炮手。
轟炸他的時候，我們可能會有一損失。
反正你們不要靠近那邊的空域就好了。”
羽田野佑真控制著飛機，在空中轉向，再次向下俯沖掃射。
他一邊執行著任務，一邊發揚不放過的精神：“那我們就更應該把那顆釘子撥出來啊！”
羽田大隊長的聲音立刻嚴厲起來：“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
上級的命令是什么，就不折不扣地完成任務。
哪里有這么多的建議？”
這下子剛剛整個飛行大隊輕松熱烈的談話，一下子靜默下來。
每個飛行員都知道：江陰要塞一定是一個有故事的要塞。
現在他們不敢繼續問羽田大隊長，不等于私下不可以問一問那些老些有前輩們。
鬼子的飛機明顯是有計劃有組織地避開了這片空域。
讓江陰要塞上的所有防空炮火無能為力，只能夠眼睜睜地看著鬼子的飛機就在遠處的天空中穿梭。
不停地俯沖掃射、不停地扔下炸彈。
江陰縣長兼戒嚴司令部副司令袁右任上校，在這之前已經組織過市民們進行防空演習。
現在鬼子的飛機真正開始轟炸的時候，整個城市里面的秩序已經亂了。
不管怎么說，總還是有些市民們，能夠按照以前的演習，向城里的幾候防空洞里面跑過去。
那些沒有前去防空洞的市民很多都呆在家里，等待著鬼子的轟炸結束。
有一個情況是袁縣長沒有考慮到的：他怎么也沒有想到鬼子會去轟炸利公紗廠和學校、醫院。
要知道整個縣城里面除了軍營，就只有這三個地方是人口最密集的地方。
現在的利公紗廠，只是工人就有二千多人。
袁縣長看到轟炸剛剛開始，那個方向就已經燃起了沖天大火。
這一定是紗廠里面的那個車間起火了。
這可是一件大事情。
顧不得頭頂上的敵機還在俯沖，掃射。
他立刻組織了消防隊前去利公紗廠，準備幫助滅火。
利公紗廠內部也有滅火隊，只是現在鬼子的飛機就盯著紗廠攻擊，完全把它當做軍事基地在轟炸。
讓紗廠的自救活動，根本不敢展開，那種機腹下面有四挺機槍的飛機，從紗廠上空飛過一輪。
地面上的房屋、墻壁都能夠被打穿，更不要說是普通人的身體了。
學校也是重災區，正在上學的學生們，按照縣長演習做的一樣，在防空警報響起的時候。
老師們就帶著學生們朝防空洞跑，學生終究不是軍人，根本做不到令行禁止。
也無法在幾分鐘時間就集合列隊，有序進入防空洞去。
老師們只能夠讓學生就呆在學校教室里面，任憑著鬼子的掃射和轟炸，不讓同學們跑到外面去成為靶子。
鬼子的飛機在江陰縣城上空肆虐，卻怎么也不跑到江陰要塞這邊過來。
現在鬼子的飛機不來，林凡也只能夠過去。
山不來就人，人過去就山！
林凡這門炮開火的時候，牛東興他們這才見識到了連長真正的實力。
前些日子里面，他們看到過林凡用迫擊炮打飛機表演，已經讓他們驚掉了下巴。
今天林凡見到鬼子的飛機不向要塞這個方向飛過來。
等候了三分鐘，他已經看出來了：鬼子的飛機是真的不愿意越界。
這不是一個件好事情，林凡寧愿它們全部跑到要塞這里來扔炸彈。
無論如何，要塞上的工事、堡壘都是特別加固過的，再就是要塞上面的都是士兵。
當兵就有獻身的覺悟，縣城里面的人，全是普通百姓，鬼子這樣轟炸普通百姓，這是想要打掉抗戰的根基，也是它們害怕要塞上面的守軍，只敢去轟炸無還手之力的縣城。
林凡立刻命令：“全隊都有，轉移陣地。”
何和頌參謀是一直跟進特種連，或者說現在的特種縱隊的。
他看到防空警報還在響，林凡他們竟然要拆炮。
立刻從防空洞里面沖出來：“林連長！你們這是要做什么？”
林凡指了指硝煙彌漫的江陰縣城：“我要去打飛機！”
“你這……”
何和頌參謀看著那么多的飛機，就在江陰縣城上空盤旋。
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應該怎么說了。
林凡大聲命令：“動作要快！”
他要把自己負責的這門炮向江陰縣城開過去。
“帶足炮彈！”不用林凡下令，陳四川已經在吼話了。
隨著一聲令下，這些天整個隊伍訓練的效果就開始檢驗出來了。
這次由第一分隊執行任務，賈承弼飛快地把汽車開過來。
林凡看到車上駕駛室內里面，還有兩個士兵。
這就是林凡要求的：每輛車至少三個駕駛員，萬一有什么情況，可以有替換的。
陳四川手下的一分隊動作飛快，這幾天的訓練成果還是有的。
不到三分鐘，炮已經從戰斗狀態轉變到行軍狀態了。
項立果從汽車上下來的時候，馬上把牽扯鉤扣上，牽引架子搭在汽車上。
汽車轟鳴聲中，帶著這門炮飛快地向山下沖過去。
整個特種縱隊一千多人，跟在這輛車后面，快速向江陰城方向跑過去。
許康司令站在何和頌參謀身邊。
何和頌：“司令！他們……”
“我看到了！命令山上其它火炮，密切注意敵機動向，如果進入防線，立刻開火。”
“是！”何和頌知道，司令這是讓炮臺上的吹彈們給沖下山下去那支隊伍掩護。
不到十分鐘，特種縱隊已經跑出了江陰要塞防區，這里已經可以保護江陰縣城了。
賈承弼把炮車停在公路上，這個位置稍稍高一些，能夠保護到江陰大部分縣城。
汽車剛剛停下來，陳四川已經沖上去了：
“快！解開綁定！展開炮架，固定炮身。
準備彈藥！”
一道道的命令有條不紊。
林凡這個時候已經站到射擊位置上去了。
他搖動著高低機，開始通過瞄準儀瞄準了。
李顯看了看時間，從林凡下達命令，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十四分三十秒鐘。
一千多人都看著這門被所有人寄與厚望的大炮，炮管終于指定的位置停下來。
汽車開走隱蔽，大炮迅速轉變狀態。
林凡對特種縱隊現在的速度還是比較滿意的。
遠處的江陰縣城上空，還有五十多架敵機在俯沖、轟炸、掃射。
他們在這個位置，只能夠看到縣城上空硝煙彌漫，已經無法看清楚縣城里面的那些建筑物。
一千多人看著這門炮，在林凡的操作下，發出一聲怒吼。
一枚炮彈從炮口猛地沖出去。
林凡操作的這門炮開火了。
雪風醬太郎是剛剛從帝國航空學校以優異成績畢業的。
他剛剛畢業，只在后方訓練了三個月，就趕上了前線飛行員吃緊，損失太大。
立刻就被補充進了第一艦隊航空兵。
能夠第一批被送上戰場去實戰，這是他最引以為豪的事情。
同時也是他的那些同學們羨慕不已的事情。
抵達上海已經有十多天時間了，他駕駛著戰機，在這片空域中也已經執行過十多次的攻擊任務。
次次圓滿完成任務，今天雪風醬太郎還是按照以前一樣，駕駛著自己的攻擊機向地面俯沖。
從他的視野里面，能夠清楚地看到：攻擊的目標就是一個普通的縣域。
隨著飛機跟地面的距離越來越近，他還能夠看到地上那些東奔西跑的人。
全是些穿著各種服裝的普通百姓，這里面沒有一個人軍人。
作為一個剛剛從學校進入軍隊的新人，它對長官的命令從來就沒有懷疑過。
長官的命令，不需要置疑，只需要執行。
雪風醬太郎招按下了機槍射擊的按鈕。
兩串火舌從它的機腹下面吐出去，看著地面上出現的兩溜煙塵，以及煙塵延伸前去不遠的地方。
有一個女人正一手一個，拖著兩個小孩子，倉皇失措地向一個方向逃跑。
他的心里涌起一股破壞美好事物后的快感。
只需要五秒，五秒鐘，它這架飛機射出去的子彈就能夠追上那三個人了。
朱嘉月從利公紗廠跑出來，她的家就在紗廠不遠處的一條小巷子里面。
她跑進家里，只看到婆婆一個人邁著小腳，顫抖著身體，呼喊著：“大寶！二寶！回家來了！”
“大寶！二寶他們呢？”朱嘉月焦急地問。
“他們一大早，吃過飯就跑出去了。現在天荒地亂的，也不知道他們跑到什么地方了。”
“婆婆！你先在屋子里面躲好，我去找他們！”朱嘉月想要扶婆婆進屋。
“老婆子的命不要緊，快去把大寶、二寶找回來。
他們才是老婆子的***。”老太婆一點也不領情。
推開朱嘉月的手，大聲喊起來。
朱嘉月立刻回頭沖出門去，到巷子的另一個頭，小孩子們平常喜歡玩耍的地方去找兒子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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