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王是一個十分精明的人。

    精明到,許多人都欠他人情。

    在很多時候,這玩意不如旱廁里的手紙好用,但你必須承認在某些時候,人情二字能夠救命。

    “王爺,都打點好了。”

    一道蒼老的聲音從幕簾屏風后傳出。

    那是一個相貌平凡的老人,身形略顯佝僂,披著一件褐色的馬褂青袖,一絲不茍。

    他曾是一個太監。

    因為年老,被放出宮門,許他回家養老。

    可外面的世間,哪有宮里頭舒坦?再者,多年入宮,已讓他斷了子嗣人脈,像他這樣一把年紀的老人,身無長技,說是讓他出宮養老,其實每個人心中都清楚,是怕他死在宮里頭,晦氣!

    像他這樣的人,不少。

    “老王,有心了!”

    一個熟悉的身影緩緩從屏風后走出,那肥碩的身軀顫顫,令人作嘔。

    “為王爺辦事,是奴才的本分!”被稱作“老王”的老人當即跪地叩首:“若無王爺當年相助,盤下這間酒樓讓咱這些老不死的有了容身之處,只怕奴才早就死在外面了!奴才無親無故,一身骸骨茍活至今,只為報答王爺!”

    白王對老太監的舉動十分滿意。

    正如他所說的那樣,白王從不做得罪人的事,尤其是不會得罪這些看似無用的下人!人們稱他仁義,而這便是他能躲過愚人眾的搜捕,瞞過老爺子的眼線,安然留在京都的最大依仗。

    “黑王那邊什么反應?”

    白王沉聲問道。

    他一直看不慣自己那個二哥,覺得他太裝!

    都是皇子,誰不想爭權奪勢?有什么好裝的呢?

    都說他白王經營西海,擁兵自重!切看看大周其他藩王,哪個不是手握重兵,割據一方?別的不說,就說他黑王,這些年在東邊也沒少經營布局!

    寧王的蒼涼鐵騎懸聚塞北!

    若論爭權奪勢,哪一個不比他西海離譜?

    你老爺子和秦川別的不說,非盯著他西海一畝三分地,非找他白王的麻煩!怎么?當他白王好欺負不成?

    白王確實不想反,這次京都亂局,他只是想對織田苓開刀,影響和談而已。

    武道大會召開在即,列強林聚,要是秦川和老爺子真有什么閃失,大周大廈將傾!大周沒了,焉有他白王容身之所?

    他又不傻。

    “黑王行軍緩慢,剛出京畿范圍。”

    老太監的話讓白王眉頭微皺。

    這次京都亂象,他確實感到措手不及。

    白王府確實走了三批人,一批去城外監牢殺人劫獄;一批去煙花樓制造混亂;而西海追月宗的張厲,則被派去皇宮,找機會刺殺織田苓。

    在他的計劃中,自己這最多不過是刺殺外國使團的罪名,就算事情敗露,也不是什么大事!可他怎么都沒有想到,前朝余孽也趁機襲擊煙花樓,對秦川出手!

    他更沒有想到,西海追月宗居然如此膽大包天,私自起事,刺王殺駕!

    如今,白王想要脫身,已經絕無可能。

    老爺子已經將前朝余孽和西海追月宗兩頂黑鍋算在了他白王的頭上,他百口莫辯,他委屈至極。

    他有想過坦白從寬,可他知道秦川那小子絕不會放過這么好打擊他的機會。就算他確實是被算計了,秦川也會給他扣帽子,好瓦解西海勢力,讓白王這么些年來得及經營毀于一旦!

    這是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他恨秦川,恨老爺子,更恨那個幕后算計他的人!

    因此他沒有離開京都返回西海,而是了藏起來,企圖找出幕后之人,將那個孫子抽皮撥筋!

    “我二哥還真是一點都不急啊!”

    白王冷笑一聲。

    藏起來的這些天,他也算是想明白了。

    有機會有能力把他當槍使的人,不多,放眼京都只有四人。

    黑王,寧王,太孫,老爺子。

    秦川雖然心狠手辣,但他絕不會拿老爺子的生命安全做賭注!

    老爺子也是同理。

    懷疑的對象,只剩下黑王和寧王。

    寧王秦棣在白王眼中,頗具武將之風,卻無深謀遠慮,妥妥的憨子,哪能想出這樣的計謀來?再者秦棣一心為國,也絕不會做出此等倒行逆施之事!

    唯一有可能主導京都之亂的,也只剩下一個黑王。

    碰巧,黑王又主動請纓去西海!

    他想干嘛?

    他這是在給老子上眼藥啊!白王心中冷笑一聲,知道黑王此行不善,絕非勸阻,而隱隱有些逼他這位白王謀反的意思。

    于情于理,黑王都嫌疑最大。

    可白王想不通。

    黑王是怎么和賀昆銅那些外國高手勾結到一起的?

    又或許,只是巧合,碰巧被他趕上了?

    “那些前朝余孽什么來路?西海追月宗怎么和他們搞到一起去了?!”

    提及西海追月宗,白王就恨得咬牙切齒。

    這本該是他手中的力量,卻不知何時投靠了他人,給他送來了這樣一個大驚喜!

    也正是因為西海追月宗做得蠢事,白王才難以洗清嫌疑,被扣上了刺王殺駕,意圖謀反的黑鍋!

    “在查。”

    老太監的身子壓得更低了些。

    “西海那邊剛剛送來回信,說追月宗駐地已經人去樓空,一個余黨都沒有抓到……老奴斗膽,想來這些賊人只怕是早有計劃!”

    “早有計劃!哼!”

    白王面目略微猙獰。

    追月宗在他手底下效力多年,他對張厲等人推心置腹!

    誰曾想,養了一宗的白眼狼!

    先前秦川口口聲聲說要取締江湖門派,他還覺得沒這個必要!現在看來確有幾分可取之處!到處都是山頭,那些江湖中人只認山頭,不認官府!以武亂禁!

    白花花的銀子,都特娘的喂了狗!

    “查!”

    白王重重拍打桌案,青筋瞪起。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追月宗弟子跑了,他們不是還有婆娘孩子嗎?都給我抓起來,推到城頭上一天殺一個!我就不信他們沒有軟肋!”

    老太監領命退去。

    看著窗外頻繁出現的巡城士兵,白王臃腫的臉上掠過一抹陰厲。

    只聽他喃喃道。

    “都別把老子逼急了!不讓玩,那就都別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