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藍星今年的春天來得格外早，三月不過剛剛過去，樹上綠意便已泛濫。
鳥雀啼叫，于樹梢間跳躍哄鬧，好不快活。
隔著窗前玻璃，望著屋外春景，尤其是上方鳥雀，蘇老爺子只覺得自己這顆早就年邁許久的心都鮮活了幾分。
四月望頭，鳥雀上檐，今年看來要是個熱鬧年嘍。
手捧托盤，帶著一縷茶香，仆仆笑意盈盈地坐在蘇老爺子對面，遞過去一杯清茶，向室外看去。
“怎么，想那幾個小家伙了？”
窗前，三大三小，六只小鳥正在枝頭排成長列擠成一團曬著太陽。
看到眼前光景，蘇老爺子抿了一口清茶，笑道：“能不想嗎，一晃眼兩年過去了，再過一年五只小鳥就要歸巢了。”
只是，即便這樣說，蘇老爺子的眼底隱隱有淚光閃過，他定定地看著那被圍在最中間個頭最小的小鳥，心中頓生惆悵。
是啊，五只小鳥雀都要歸巢了，但只有那個被所有人愛著寵著的最小的妹妹還不知道何時能夠回來。
又是一年冬天，顧夫人帶著新一年最為盛行的新衣，收拾妥當后再次打開了那扇門。
不同于前兩年的簡陋，燒得正旺的火爐，剛剛烹好的熱湯及爐前正濃的溫酒，嗅著空氣中越發濃郁的酒味，顧夫人無奈地搖了搖頭。
“殿下還是莫要貪杯為好，小酒怡情，但喝多了也難免傷身。”
看著那斜靠在床鋪上，正滿是笑意的捧著酒盞的人，顧夫人難免有些慌神，只因為這張臉，實在是太像了，但她知道，他不是他。
“顧姨，你知道的，別人喝酒傷身，但我喝酒可是為了保命。”二殿下，不，或許此刻叫他云棲天更為合適。
骨節分明只是難免瘦弱的手緊緊握著白瓷酒盞，一時之間竟然分不出到底是這酒盞更白，還是這手……
單手撐著身后床鋪，云棲天抬手掩面，輕咳出聲，望著顧夫人手中的新衣，他打量一番，笑道，“下次別選這些紅粉藍紫的衣服了，我這個侄女告訴我，她最喜綠，金二色。”
“……這樣嗎，我記住了。”
放下衣物，顧夫人看著一旁端端正正擺放整齊的數十箱果子，伸手拿起查看，果子同一開始的嬰兒拳頭大小相比，現在已經足有一個壯年男子的拳頭大小，就連顏色也由淡青色轉變而成了金色。
一切看似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只是，顧夫人抬眼，隔著虛擬場機艙蓋向內望去，少女早已褪去了昔日的天真稚嫩，眉目間也不見昔日柔意，現在看來更添了幾抹冷硬，倒更有了幾分上位者的樣子。
但，那緊閉的雙眸還是一如昔日，絲毫未變。
“還有什么事要交代嗎？”
云棲天低頭，細致地挑揀著藥包，準備煎藥，察覺到身后久久未有聲響，出聲詢問。
黑色蛇影流竄，將地面上的數十箱箱子搬離出屋，顧夫人沉吟片刻，有些猶豫道：“……倒也不是我，主要是蘇家那些人，他們想要我問問，說今年過年他家那其余幾個小伙子即將回家，所以他們想要問問小殿下今年是否？”
話說一半，顧夫人這才覺自己有些唐突，小殿下的事又豈是她能夠妄言的，她這次可真是——
“告訴他們吧，今年的年，小殿下她不會缺席的。”
聲線極為溫柔，似情人間的低語，但這句話，顧夫人猛然扭頭，卻只看見了云棲天的背影，她趕忙抑制住嘴角笑意，連連點頭應好，也不再繼續叨擾，轉身帶上門匆忙離去，也不知道要跟誰分享這則消息。
直至人自房間離開許久，云棲天才緩緩扭過身去，望著艙內那張面容，他嘴角扯起，閉了閉眼，喃喃道：“小侄女啊小侄女，你讓我轉告的話我都說出去了，所以你可不能讓我失言啊，現在留給你的時間可不多了。”
艙內那人表情絲毫未變，也不知是否聽見了他的呢喃。
放下藥爐，此刻，云棲天突然也有些懷念外界的新年了，畢竟他也好久沒有經歷過了。
于春節半月之前，許久未歸家的五只鳥雀終于應了他們的承諾，雖說這段時間有些過久，一晃眼，便是自春，入了冬。
早早換上冬裝。
蘇家大哥蘇少澤今日難得的沒去公司，而是留在了蘇宅，同許久未曾相見的蘇家其他人共同吃了一頓早餐。
要知道自從近些年白家藥業日益壯大，AT1001漸漸盛行，蘇家產業便飽受擠壓，直至今日起，蘇少澤足有二月未曾歸家，但今日不一樣。
今日是他的弟弟妹妹回家的時候，沒有什么事比這件事還要重要。
正廳外，大門旁，所有人散布在各個角落，或飲茶逗鳥，或打岔逗嘴，看似個個悠閑，但唯有那時不時看著時間亦或者望向大門的眼，透露出了現場幾人內心的不平靜。
直至——
“老爺！少爺！小少爺他們，他們回來了！”
回、回來了！？
大門處，迎著陽光，蘇韻幾人橫向排開，看到門前匆匆趕來的蘇家幾人，他興奮揚手。
本便粗糲幾分的面容上，稚氣減去了大半，個子更高了，人也都更壯了，就連眼底的神色都更深沉了幾分，整個人看上去都成熟了幾分。
變化那么大，一時間，蘇老爺子差點不敢認，尤其是看到凌錚臉上那自右眼角一直滑到下頜的傷疤……
“爺、爺爺？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啊？”
“蘇爺爺？蘇爺爺，你怎么了，是不是我這個傷疤嚇到你了？害，你別哭啊，我這是男子漢氣概……”
幾人吵吵嚷嚷，看樣子極為慌張，他們對這種事可是半點辦法都沒有啊。
伸手握住凌錚蘇韻的手，蘇老爺子定定的看了他們一眼，手勁收緊，念叨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是啊，不管歷經千難險阻，只要回來，就好。
看到那邊幾人熱熱鬧鬧，司琛別開眼，他知道他等的人沒有回來。
“司琛，小殿下今年年末就回來了。”
察覺到司琛的不對勁，蘇少南心下了然，拍了拍他那明顯健壯了不少的臂膀，寬慰道。
事實上，現在正是因為蘇韻幾人的回來，莫名的，他們更想念那個小家伙了。
畢竟之前，她總是與他們形影不離。
“……我知道了。”
司琛抿唇，移開視線，不再看他，唯有耳垂帶著極為明顯的紅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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