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感情的事我看著辦。我很想問你，在過去一年，你一直沒有好消息嗎……”
謝沖問得小心，謝慶云答得灑脫：“上次流產之后，身體一直不好，這一年來，做了很多次檢查，做了子宮肌瘤手術，反正……就是各種折騰，也沒什么結果。其實我心里一直放不下，但是你姑父心疼我，不想讓我再受罪了。暫時就這樣吧。”
太可惜了……
如果那個孩子保住的話，現在都快過百天了。
在過去一年里，姑姑和姑父大概在每個夜晚都會默默流淚吧！他們倆用心地栽培了那么多孩子，他們無比渴望有自己的孩子，可天不遂人愿。
謝慶云不想讓侄子跟著一起傷感，興沖沖地跟他說起了最新的學習成果——她已經成為學校街舞社的副社長啦！
“本來呢，學生是推薦我當社長的，但我是老師，怎么能搶學生的風頭呢？該學生做的事，那就讓學生做，我在一邊當個參謀就好。在畢業晚會上，我們表演了后街男孩的《aslongasyouloveme》，還有蔡依林的《看我七十二變》，學生們都快瘋啦！晚會的氣氛達到了頂峰！放暑假之后，我還和你姑父去了一趟云南，那里太美了，真想在那里買套房子，把你爺爺和奶奶都接過去住一段時間。”
謝慶云一口氣說完，突然間有些失落：“這些經歷對我和你姑父來說彌足珍貴，但也僅限于我們兩個交流了，同事朋友關系再好，可是已經到了中年，他們對我們的這些經歷也沒有興趣了。謝沖，你知道我們最孤獨的瞬間是什么時候嗎？那就是意識到我們滿腹話語卻沒有人傾聽，再也沒有人關注你喜怒哀樂的時候。”
“姑，你可以跟我們傾訴啊！你的人生經歷那么豐富，足夠我們三個學習一輩子了。”
謝慶云“嫌棄”地說道：“得了吧！我還不用三個小毛孩子安慰我，我也沒有老到需要陪聊的地步。你們心里有我這個姑姑，逢年過節給我打個電話，我就知足了。”
“姑姑，你恨高飛嗎？”
“如果高飛還是跟以前一樣，毫無變化，那我肯定會恨他；如果他對我感到歉疚，從而奮發圖強，重新做人，那我的欣慰，可以抵消很大一部分恨意。我不想見他，就是因為我無法完全釋懷。盡管……那天的確是我自找的。可是……痛苦的時間太漫長了，我只能找一個人來發泄我的恨意。要不，我只能恨我自己，那樣我會過不下去的。”
謝慶云說完，眨眨眼睛，說道：“我最終還是把怨氣轉移到高飛身上了，你姑姑的形象，是不是一下子變壞了？”
“可我始終覺得，你沒有痛扁高飛一頓，也沒有對他破口大罵，已經很仁慈了。”
謝慶云爽朗地笑了。
謝沖給妹妹買了一大桶冰淇淋，被妹妹夸了一通。謝穎仔細一看，是哈根達斯的，又忍不住責備哥哥：“你的錢太多了，沒有地方花了嗎？”
“補習班的窟窿，是你幫我填上的。我特意拜托同學從港城帶回來的冰淇淋，還好沒化。”
“我明白了，原來是想感激我。好吧，今天的謝沖很有良心。”
“小穎，真的謝謝你。我這個做哥哥的沒有你成熟，也沒有你聰明，如果沒有你，我就見不到丹姐了。”
“嗨，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哥，咱倆是堂兄妹，勝似親兄妹。你有難，我幫你。等下次……”
“你不會再有難了。”謝沖及時制止了妹妹的話：“小穎又善良，又聰明，已經吃過很多苦了，以后的人生就剩下一片坦途了。”
“咦，你還是謝沖嗎？我怎么感覺你換了個靈魂？”
謝沖勉強笑了笑。
對待人生，他不敢再有絲毫傲慢的態度，他充滿了恭敬，甚至……充滿了畏懼。他希望自己謙卑的姿態，能換取妹妹人生的平靜。
華天龍提交了停薪留職的申請，準備去大學進修一年。按理說，省內的學校就足夠他選擇了，但是，他偏偏選擇了距離家很遠的一所美術學院，交了很貴的學費，申請到了繼續教育學院的一個名額。
他打著什么算盤，明眼人一眼就看出來了。
華天龍跟謝沖喝酒時，曾經吐露過心聲。他很早之前就想進修，但是不好意思再花父母的錢，也沒有適合“進修”的理由。現在他的繪本出版了，他拿到了一筆稿費，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提高技藝了。
華天龍覺得家鄉很好，唯一不好的就是他在這里持續被催婚。仿佛除了結婚生子，這里的人就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做了。
上次他給汪浩川送東西，那是他第一次出遠門，他像是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一般，對路上的一切都感到好奇。也正是因為那次出行，他堅定了要出去看看的信念。
“謝沖，人不一定要留在大城市，但是……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總歸不是一件壞事吧？”
謝沖點頭稱是。“不過，天龍，你之所以去離家那么遠的地方，不光是為了畫畫吧？”
華天龍頑皮地笑笑：“為什么不能只為了畫畫？”
“你申請的學校，跟小穎的學校在同一座城市，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算盤？”
“還能有什么算盤？我高考沒考上那么好的學校，現在有機會上了，我開心死了！”
華天龍變聰明了，只字不提謝穎。但是，他要去上學了，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跟謝穎同行了。
而且，華天龍這次保密工作做得特別好，他只告訴了謝沖。臨出發之前，他的朋友才知道了他的行程。
短暫驚訝過后，汪浩川先送上了祝福：“天龍，祝賀你啊。工作幾年還有勇氣讀書，我佩服你。”
“我跟你們比不了。我這個不算學歷，也沒有學位，就是提升一下畫畫的技巧。”
“那也很好。你對畫畫有追求，才會這么嚴格要求自己。你去的學校也很好，你會認識很多厲害的教授和同學，以后，你們互幫互助，會取得更大的成績。”
“我倒沒想得那么長遠，只要我有進步就好了。”
在汪浩川面前，華天龍更是沒有提謝穎的名字。仿佛，他真是為了藝術才背井離鄉的。
但是在出發前，他天天纏著謝穎，問她要帶多少衣服，怎么買票，到站之后怎么去學校，在學校附近怎么租房子，每個月的房租大概有多少，那里的風土人情怎么樣，跟當地人打交道需要注意什么，那座城市有什么景點可以逛，放假后可以帶回家的土特產有什么……
等等。
謝穎被他問得腦殼疼，而且他每天都要來家里問。華天龍不會動腦子，很多時候他張口就來，不記得自己有沒有問過，甚至不知道自己問了些什么。
謝穎忍不住說道：“你不是深思熟慮之后才決定去那所美術學院讀書嗎？那你都想了些什么啊？你對那座城市一無所知啊！”
“沒事，你聰明又善良，有你這個百事通，我什么都不擔心。”
華天龍以為這樣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纏著謝穎。但是，謝沖卻覺得他智商堪憂，忍不住提醒道：“你想跟謝穎在一起，那就要給謝穎安全感，而不是成為謝穎的累贅。”
華天龍不開竅，天真地問道：“那你說，我該怎么做？”
“腦子！動動腦子！謝穎喜歡成熟穩重的男生，可以放心依靠的那種男生。可是你什么都不想，只會給謝穎添麻煩，她對你的印象會好嗎？”
哦？
原來是這樣。
在出發前兩天，華天龍換了策略。他依舊來找謝穎商量如何出發，順便說明自己為謝家出了多少力：“小穎，你們都不在家，平時你家里需要干體力活，都是我幫忙的。”
“嗯，我知道，所以我很感激你啊！”
“你爺爺奶奶搬家的時候，你那幾個親戚也在搬，大家忙不過來。是我找了一輛小推車，把你們家的東西拉到大馬路上，找車拉走的。”
謝穎鄭重地說道：“這些我知道啊！后來我二叔不是請你吃飯了嗎？你幫了我家大忙，以后我也可以幫你。”
“那不行，我是男子漢，我得成為你的依靠。”華天龍興沖沖地說道：“等去了山城，你有什么事，盡可以找我，我全都幫你擺平。”
聽到這番話，謝沖滿腦子黑線。
他悄悄拉過華天龍，說道：“你再動動腦子！小穎那么要強，凡是自己能解決的問題，她是不愿意麻煩別人的。你強調自己是男子漢，讓她依靠你，那就是變相貶低她的能力，她能高興嗎？”
華天龍的眼睛轉了兩圈，最后垂頭喪氣地說道：“我嘴笨，不知道該怎么說，我不會討小穎歡心。”
“你不是笨，你就是習慣凡事簡單處理了，你要學會動腦子！琢磨小穎的心思！”
謝沖幾乎是在手把手地教他，但是越教越絕望。這個朋友，真是帶不動啊！
華天龍喃喃道：“我比汪浩川差遠了吧？汪浩川總是能準確地猜出小穎在想什么。”
謝沖冷不丁地問道：“你是去山城學畫畫的？”
“當然啊！”
“那小穎的心思有什么重要的？”
謝沖“不懷好意”的發問，讓華天龍一下子慌了手腳。他本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可是聰明人兩三句話，便把他的真實目的給詐了出來，讓他招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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