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東西放下，兩個少年去食堂吃飯。港城二中很大，食堂有三層樓，樓層越高，價格越貴。為了照顧汪浩川的消費水平，謝沖和華天龍經常和他一起在一樓吃飯。這次汪浩川不在，他們可以去二樓或者三樓吃了。
三樓的葷素套餐還是很誘人的，謝沖帶了奶奶烙的芝麻餅，以及炸蘿卜丸子，華天龍從家里帶了涼拌豬頭肉，再打一份套餐，這頓晚餐就足夠豐盛了。
平時華天龍花錢多，這次謝沖很主動地去窗口打飯。視線越過窗口，他的眼睛就直了。
他回來喊華天龍，華天龍看到那個背影，也驚訝了：“臥槽，汪浩川在洗盤子？”
“別咋呼。”謝沖堵住了他的嘴，說道：“他應該不想讓我們知道。”
事不宜遲，他倆帶著東西，倉皇逃到了二樓。汪浩川應該沒有看到他倆。
他倆心里很不是滋味，誰都吃不下去了。華天龍悶悶地說道：“看來還是我更了解他，我就猜到他回學校了。”
“他不僅回來了，還這么快就找到打工的地方了……”謝沖由衷地說道：“雖然我還是很可憐他，但是，我更佩服他。”
“咱倆怎么辦？繼續裝作不知道？”
“先看他的態度吧。”謝沖說道：“誰沒有自尊心呢？”
汪浩川的臉皮薄，很容易臉紅，可是這樣一個害羞的少年，怎么哀求食堂的經理，給他一份刷盤子的工作呢？
他求學的意志，究竟有多強烈呢？
華天龍呆呆地說道：“跟浩川一比，我真的沒有不努力的理由。”
“得了吧，你也就三分鐘熱血，出了食堂，你就不會記得了。”
上晚自習，汪浩川并沒有按時出現在教室，謝沖看到了他的身影，他在跟班主任說些什么。謝沖猜測，汪浩川應該是在講學費的事。就目前的情形，他肯定交不上學費的，住宿費就更不用想了。
臉皮薄的汪浩川，求完食堂經理，繼續求老師。
在還沒有正式踏入社會之前，他就已經學會拋開自尊心了。
謝沖無法集中精力做卷子，他在想，到底怎樣才能幫助好朋友？
自習課上了一半，汪浩川回來了。謝沖關切地看著他，汪浩川倒沒有什么不自在，而是淡定地跟謝沖說道：“先學習吧。”
熬到自習課結束，同學們陸陸續續離開教室了，汪浩川才像泄了氣一樣，癱坐在凳子上。謝沖從錢包里拿出了二百塊錢，說道：“跟我就別客氣了。”
汪浩川猶豫著，只拿了一張：“你也不寬裕。”
謝沖又把錢推了回去：“還行吧，只要不買足球報，我一個月還能省下幾十塊錢。”
“那……”汪浩川低下了頭：“多謝。”
“切，咱倆還用得著說謝謝？”
華天龍在教室門口等著他倆，汪浩川一走出來，他便說道：“我身上還有兩百的私房錢，你先拿去用。”
“你倆商量好了？都借給我二百？”汪浩川笑道：“謝沖給我了，你就把錢收起來吧。”
“啊？你要謝沖的錢，不要我的錢？”華天龍很是受傷：“咱倆的交情，可比謝沖跟你的交情長十年呢。拿著，要不你就是看不起我這個朋友。”
汪浩川被動地收下了錢，苦笑道：“哪兒有你們這樣的，強迫我借你們的錢？”
華天龍大大咧咧地說道：“好哥們之間客氣什么？對了，回頭我給你幾件衣服，我媽還給我拿了一床換洗的床單，你都拿去用——不要拒絕，要是拒絕的話，你很快就要裸奔了。”
謝沖哈哈大笑：“天龍想得真是周到啊！”
華天龍繼續開玩笑：“對汪浩川來說，裸奔是小事，丟面子可是大事。要是幾天不換衣服，他肯定就露餡了，同學們就知道他離家出走了。所以，浩川，你可得偽裝好了。”
“呵！”汪浩川高冷地笑了：“萬一露餡了，我就說，我傾家蕩產，資助華天龍搜集水滸英雄卡了了。”
……
“你夠狠！”華天龍憤憤說道。
汪浩川接受了兩個好朋友的資助。他們沒有重復一遍他所遭受的苦難，沒有再揭開他的傷疤，讓他再痛苦一次。他們只是毫不猶豫地給他提供了幫助，保留了他最基本的體面。
一直到熄燈，謝沖突然想了起來：“哎呀！浩川，我們給你姐姐打電話了！”
“啊？！”汪浩川也驚訝了：“她說要回來嗎？”
“不知道……我走的時候，還沒有打通。”
公用電話在一樓大廳，只能明天一早再打電話了。汪浩川一晚上都沒怎么睡好，祈禱姐姐不要來找他。姐姐已經很難了，他不想再增添姐姐的負擔。
電話沒打通。
謝沖只能告訴家人，汪浩川找到了，就在學校，讓家人轉告汪靖怡。
第二天上晚自習，一個長發披肩、長相甜美的女生出現在了教室門口，溫柔地讓門口的同學叫一下汪浩川。全班同學齊刷刷地看向汪浩川，他跟這個美女會是什么關系呢？
汪浩川一看到姐姐，忍了很久的淚水終于奪眶而出。父親的漠不關心，母親的軟弱無能，親戚的冷嘲熱諷……受到的委屈全都從心底翻涌出來，他咬著嘴唇，無聲地哽咽著。
弟弟所經歷的，姐姐已經經歷過無數次了。在樓梯間，汪靖怡拍打著弟弟的肩膀，讓他一次哭個痛快。直到汪浩川止住哭聲，她才拿出了一個信封，說道：“這里面是兩千塊錢，這一年的學費和住宿費足夠了。不要欠學校的錢。至于生活費，等我湊齊了，再給你寄過來。”
“姐，你哪兒來這么多錢？你也只是個大四的學生而已啊！你還得交學費住宿費呢。”
“我有辦法。”汪靖怡誠懇地說道：“我的室友都非常好，她們的家境也很好。我跟她們說了家里的難處，她們就把錢借給我了。我說的是真的，要是有一句作假，那就詛咒我考不上研究生。”
姐姐以前說起過她的室友，她們幫過她很多次。汪浩川相信姐姐說的都是真的，可是他把壓力轉移到了姐姐身上，心里很不好受。
“浩川，接受朋友的幫忙并不可恥，真正可恥的是辜負朋友的信任。”汪靖怡跟弟弟說道：“咱們借錢是用在正道上，而且有借必還，以后朋友需要幫助，我們也要慷慨相助。你記住了嗎？”
汪浩川重重點頭：“我記住了，姐。”
“你還在上高中，錢的事情不要考慮太多，有困難跟我說，咱倆能依靠的……只有彼此了。”
“我知道……可我不想讓你太累。”
“只要你上進，我就不累。”汪靖怡笑道：“我很欣慰的是，哪怕你對爸媽感到絕望，也沒有放棄自己的學業。”
“我是不會放棄的。”汪浩川堅定地說道：“你比我艱難那么多，都撐了下來，我有什么理由放棄？”
汪靖怡欣慰地笑了。她給弟弟做了一個好榜樣。
學校門口有廉價的小旅館，汪靖怡只能住一晚上再走。汪浩川問道：“姐，我們學校的門禁很嚴的，你是怎么進來的？”
“啊，這個嘛……”汪靖怡從包里摸出來一張學生證，“北京大學”四個字便映入眼簾：“我跟保安撒了一個小謊，說我是二中的畢業生，來找老師有點事。他一看我的學生證，二話沒說，就把我放進來了。”
汪靖怡繼續說道：“很多時候，名校光環還是有點用的。浩川，你要加油，進一個很好的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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