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瑜見了門達，不歡而散，拜訪了徐有貞，連面都沒有見到，可到了衍圣公府，卻受到了高規格的禮待。
孔宏緒親自將他們的巡撫大人迎上了大堂。
而后在大堂之中，陸瑜見到了自己女婿李玠。
對，關系有點亂。
李賢是孔宏緒的岳父，而陸瑜是李玠的岳父……
雖然這次受到了禮待，可陸瑜心里面更加不是滋味了。
此時的孔府前院，后院都亂作一團。
在前院中，本是書香門第，圣人家宅，卻有著一箱一箱的黃白之物，數百人都在整理，并且從各地返回的下人，還不斷的往曲阜城運送金銀等物。
而在中院，幾張長桌，并排一起。
三十余個賬房先生，不斷地撥打著桌子上地算盤，每個算盤地旁邊都是一本賬冊，他們不斷地翻動著賬冊，在核算之后，快速地記載下來。
而在三十余個帳房先生地前面，有著堆積如山的賬冊，被整整齊齊的擺放在木箱之中。
對，在李玠的安排下，衍圣公為了自己的地位屈服了。
他要算賬。
要分家了。
數千年的發展之中，有著很多的旁系，當然這些旁系因為年代久遠，衍圣公府也不可能負責這些人的吃喝拉撒，可五服之內的孔家人，特別是嫡系本家，這可是要負責到底的。
而陸瑜在路過前院的時候，看著幾十箱的金銀珠寶，當是驚呆了老鐵。
也對自己這么大老遠的奔波有了些許的懷疑，自己圖什么呢。
陸瑜雖然也是豪門大家，可他們的豪門，是榮譽上的豪，而不是財富上的豪。
后世，你姓李，若是有完整的族譜往上翻翻，弄不好就能跟大唐皇室有了些許的聯系，你是皇室之后，可不耽誤你貧苦度日。
陸瑜小的時候，也吃過一些苦頭，在成長過程中，也見到了很多不公平的事情。
他最看不過作威作福的地方豪紳，入仕為官之后，還進入了刑部公檢法體系中后，所經手的案子都是站在弱勢一方的，強勢一方不管有多么大的背景，他都不甩。
本來他對衍圣公府還有著一些畏懼，圣人之后，應該都是道德模范視金銀如糞土。
可現在看到那么多的金銀，猛然發覺，不是這么回事。
好像大明的天下，除了那些藩王皇親貴胄以外，最大的地方豪強就是衍圣公府孔家。
這一慕實際上是給了陸瑜很大的震懾，在路過前院的時候，心中不由暗暗想到：“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起初還想著，陛下對衍圣公有些決絕，可現在看來，不果斷一些，如何成事啊，這要是讓孔家一直這樣下去，必定成為我大明朝最大的毒瘤。”
當然陸瑜有著如此多的想法，也是有一種深刻的落差感所致。
吳郡陸家，那可是齊王之后，一千多年前，也是齊國曲阜這邊的耍家，他們也有著千年的底蘊，在數千年的發展中，也出了一些人才，這一點可要比孔家強大許多的。
可陸瑜過的日子，卻跟這個出身并不匹配。
年少之時，家無豪宅，外無良田，一窮二白，可以說是家徒四壁，除了成功別無選擇。
年少的陸瑜唯一有的也只是祖先的榮耀，并沒有過衣食無憂的生活，時而感嘆，人生艱難，前途渺茫，他是在千軍萬馬之中，中舉入仕，改變了陸家的處境……
可衍圣公府，卻有堆積如山的金銀，孔子的嫡系子孫，年紀輕輕就喪失了斗志……
說白了，仇富了……
因為這種心理的出現，到了大堂坐下的陸瑜，臉色多多少少有些不太正常。
而作為正主的孔宏緒絲毫沒有發現巡撫大人的心理變化。
可李玠卻察覺到了自己岳父大人的一些異樣，但即便在聰明，李玠也不會想到岳父大人仇富了，只當是在徐有貞，在門達的面前，沒有討到什么好處。
寒暄之后，陸瑜便開口問道：“這前面這么多的銀子，黃金，大概有多少啊……”
“現在還沒有算明白，不過白銀應該有八九十，黃金應該也有八九個……”
“是兩，還是萬啊……”陸瑜趕忙問道。
而聽到陸瑜地話后，李玠看了一眼孔宏緒笑著回復道：“岳父大人說笑了，當然是萬了。”
他說的輕描淡寫，可陸瑜聽的也是如遭雷震……
“八九十萬白銀，八九萬黃金，這么多……”
“孔府可是有著數千年之積累啊，這點金銀對孔府來說，如同九牛一毛，若是之前沒有南北宗，沒有蒙古韃子，沒有亂世，只怕現在早就富可敵國了。”
陸瑜聽完之后，失神地點了點頭，李玠的意思說白了，就是前面鬧騰的太厲害，之前的積累，都破財免災了，這是大明建立之后不到百年積累下來的財富。
’這，這么多銀子，都弄出來，干什么用的。”
“分家。”
“有多少家可分。
“旁系有三十六家，不過如何分，還是要讓徐都御史等人決定，我們只需將這些賬冊給他們。”
陸瑜聽完李玠的話后，心里面開始不斷地盤算著，三十六家分這么多的銀子，按照九十萬兩白銀，九萬兩黃金來算，那就是一家就能分兩萬五千兩的白銀，兩千五百兩黃金，而且最重要的是，這三十六家嚴格意義上都有自己的產業……
這一個零頭，自己一輩子不吃不喝都攢不下來啊。
陸瑜在刑部這么多年，掌管律法的刑部這么多人，官俸，算上辦案的經費，一年也就十萬白銀剛剛出頭，一個孔家卻能養活這么多的官吏，這么大的一個部門數十年，而山東作為大明的人口大省，在加上朝鮮，遼東等地形成的海商，這一年的稅銀也不過五十萬兩……
他轉過頭看向了坐在一盤的衍圣公孔宏緒，心中不由想到：“廢除了衍圣公，好像也能接受……”
當然，廢除衍圣公，很是艱難，在后世皇帝都推出歷史舞臺了，衍圣公還存在著呢……
而孔宏緒注意到陸瑜看著自己，禮貌性的點頭示意，若是他心中知道，這老匹夫看到自己的家財，就想著劫富濟貧，一定會毫不留情的將他給請出去。
而孔宏緒是個書呆子，他對于金銀等物是沒有任何感覺的，多少在他看來，都只是一個數字，沒有糧食吃，為什么不吃肉，這樣的話，孔宏緒也是能說出口的…………
雖然陸瑜心里面發生了變動，可看在李賢的面子上，還是戰且的容忍一些開口說道：“本院見了門達，此人難以與謀，他可是想著，廢了衍圣公，另換他人，你們還是多走走徐有貞地路子，不然，李首輔遠在京城，他與衍圣公又有這樣一層關系，是不可能出面幫忙的，現在啊，也只有徐有貞有能力在陛下面前說得上話。”
而一旁的孔宏緒在聽完陸瑜的話后，趕忙開口說道：“成化十二年的時候，我曾入宮面圣過，陛下對我很是滿意，臨行之時，還曾夸我，不負圣人之名，才學舉與世，門達一個小小的錦衣衛同知，他真的敢這樣做嗎？”
而聽完孔宏緒的話后，陸瑜，李玠兩個人都看向了這個天真地衍圣公。
好家伙，外面地風聲都傳地這么厲害了，你怎么還心存僥幸呢。
皇帝地話，特別是當著眾人地場面話，聽聽就行了，當時，祭孔前夕，你見到皇帝，難道皇帝還會對你說，你不合格，換上一個這樣地話啊，即便是在笨，在愚昧，在祭孔大典之前，也是不負圣人之名，才學舉與世地高度評價。
天下才有一石，你衍圣公獨占十二斗，天下還欠著你二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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