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眉皺起，眼里的光黯淡下去。
柳長青開創醉酒劍仙一道，不怕丹田枯竭，就怕酒葫蘆空。
柳長青自身道行有限，必須以酒為媒介，勾通天地浩然正氣。
柳長青輕撫酒葫蘆，焰紋劍袍纖塵不染，在他臉上，從來沒有身處困境的窘迫。
除卻看向琨淺的目光帶著點癡迷，眉目中就只剩對天魔的滔滔殺意。
柳長青滿腹詩書，修煉浩然正氣，就算沒有蘇憶桃任命，他也會義無反顧地前往南冥海鎮守。
此身不死，天魔就休想橫渡南冥，禍害人族乃至天下蒼生。
酒沒了，還有一身熱血尚可拋灑！
柳長青揚手虛刺一劍，隨口吟出一句詩文。
“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
海風吹來，柳長青便出現在琨淺背后。
“淺淺，你去幫我弄些道酒來——”
離火劍在腰間一挑，取下系著紅綢帶的酒葫蘆，動作行云流水地遞到琨淺嘴邊。
“淺淺~”
一滴晶瑩的淚珠順著琨淺眼角滴落，十萬年的夫妻，早已夫妻同心，簡簡單單一個眼神，她便能明白柳長青的用途。
“長青——南冥海的空間裂縫還在擴寬，必然會有日照境巔峰的天魔從里面爬出來，我們守不住……”
琨淺的聲音清甜，仿佛有一片羽毛從他心尖兒掃過。
柳長青舔著有些干裂的嘴唇，醉意全無，手指無意識地握緊劍柄。
“淺淺，快去打酒吧~”
“我的劍道，不允許我后退半步。”
“唔——”
琨淺微微仰頭，發出一聲孤獨悲愴，空靈悠遠的長鳴，用尾巴狠狠地拍著廣闊的水面，濺起百丈水花。
“嘩嘩嘩！”
扇動雙翼，琨淺調整姿勢飛起來，用一根鯤須卷起酒葫蘆，與柳長青四目相對，久久不言。
柳長青露出苦笑，將左手放在衣袍上擦了擦，才去撫摸琨淺的頭。
“淺淺……快去吧！”
在千里鯤鵬面前，柳長青的身軀顯得那般渺小，夕陽落在海平面上，霞光照耀八方。
柳長青的眼尾，早已濕潤一片，但他還是強裝鎮定地將淚水憋了回去。
苦酒最重要的酒引就是摯愛的淚，平日里，柳長青又哪里舍得琨淺哭？
一滴閃耀著幽藍色光芒的淚珠從琨淺眼角落下，她用酒葫蘆接住，卻沒有離開。
沾著水漬的長須在空中一揮，琨淺便將酒葫蘆還給他。
“長青，讓我贏一次吧！”
“你是人族翹楚，無上劍仙，少年習劍，八千歲便達到人劍合一的境界。我鯤鵬一族沒落多年，便讓我悟一次物我兩忘的意境。”
琨淺化作柳煙長裙的絕色女子，俯身在柳長青唇邊落下一吻。
青光驟現，與天邊霞光共爭輝。
唇瓣上濕熱的觸感讓柳長青心中驚顫，下意識想要阻止她，卻發現體內僅存的仙氣被她吸去。
“淺淺！你做什么！”
“你雖有鯤鵬血脈，但是不久前剛突破到仙帝五重，若強行踏入六重天，你身體受不住的！”
琨淺勾出一笑，微涼的手指在他下顎處拂過。
“這蒼生，我為你守！”
“夫君，還沒到你斷劍的時候。”
浩然正氣與離火劍，都是極陽之物，對域外天魔有絕對壓制。
就好比五行相克，這世間最稀少的儒劍修，是域外天魔的克星。
放眼整座玄靈界，能夠在儒劍一道有所成就的，唯有柳長青與臣璱師徒二人。
至于暮澤，他將殺戮劍道修煉到一種新高度，發起狠來比天魔還兇，倒也能起到些許克制作用。
可惜暮澤乃是極寒雪狐，寒冰對天魔的克制遠遠沒有火焰厲害。
琨淺決然轉身，躍下南冥，凹凸有致的身體化回一條長達三千余里的遮天巨鯤，擺動鯤尾在無邊海域中游弋。
蕩開層層波浪。
無數天魔撲在她身上啃咬，柳長青被她吸干丹田內的靈氣，虛弱無比，只能借助離火劍站在半空中。
“琨淺！你回來！”
琨淺剛游出百里就被天魔咬得傷痕累累，殷紅的血將她渾身上下染成玫紅色。
“唿——”
琨淺發出一聲婉轉綿長的歌聲，驀地沖出水面，身上掛著無數頭面目猙獰的天魔，正在啃噬她的肉身。
化而為鳥，其名為鵬。
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云，遮天蔽日。
琨淺在虛空飛舞，放空自身意志，開始頓悟“物我兩忘”的境界。
一道天雷從云層中奔騰而來，想要阻斷琨淺的頓悟。
五瓣桃花破空而來，注入琨淺的眉心，同時爆發出法則力量將雷云擊散。
黃昏的黑暗寸寸崩裂，光芒萬丈的琨淺翱翔九天，就連半沉海面的夕陽，也難以撼動她的光華。
伴隨琨淺在虛空盤旋飛舞，鯤鵬血脈被淬煉到巔峰，她橫溯在天地之間，霸氣恐怖。
背負蒼天，俯瞰坤輿，吐納之間，天地共鳴！
海水倒流，天昏地暗，大河之水天上來！
琨淺用悲憫而又冷漠的眼神看向下方的尸山血海，周身自然而然地逸散出滾滾血霧。
獻祭之末，琨淺留戀地看向下方的柳長青。
繾倦的柔情一閃而過。
呼呼——
風在呼嘯，琨淺長達千里的身軀從云巔墜落，朝著南冥海的空間裂縫砸去。
璀璨耀眼的光芒在她身后形成一道流光，遠觀若星落，點燃了生命盡頭最絕美的光芒。
物我兩忘，仙帝六重！
柳長青被困在淺藍色大水泡中，再加上丹田枯竭，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墜落天際。
嘭！！！
琨淺跌進海域漩渦中，身體慢慢被海水吞沒，一點點沉入深淵。
在她意識潰散之時，展開雙翼，獻祭鯤鵬之身。
一鯤落，萬物生。
琨淺以身填海，以鯤鵬強悍的肉身堵住空間裂縫，守護南冥乃至天下的安危。
“淺淺……”
鯤鵬落幕，驚起千丈水花。
水泡擋住漫天飛濺的海水，緩緩消融，空留柳長青傻愣愣地站半空，手中劍已然握不穩。
琨淺獻祭，從根源處接觸空間裂縫的方式是有用的。
但絕非長久之計，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做法，只能短期內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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