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不煥低下頭,語氣中滿是無奈:“若非三殿下容貌未改,性情變化不大,我真的會以為,你是旁人假冒的,亦或者是殿下的棋子。”

  他能看清詭譎的朝堂,卻完全看不清蘇憶桃這個人,她仿佛就是鏡中花水中月,讓人琢磨不透。

  蘇憶桃拍拍裙擺站起來,望了眼蹲在書樓角落里的少年:“行了,準備出京了,你把京城的事情安排好,別出岔子。”

  “是。”

  出門前,她意味深長地望了眼暮澤,隨后瀟灑離去。

  暮澤艱難保持著扎馬步的姿勢,用委屈的眼神看向她,希望能夠帶他一起走。

  隨著他身體小幅度的晃動,頭頂的書本往右側滑動。

  “啪嗒——”

  書樓本就是寂靜之地,書本砸在地面上的聲音格外響亮。

  蘇憶桃幸災樂禍地笑了,幫他把書重新放在頭頂上,“這都能分心,五個時辰,重新開始吧小東西。”

  暮澤:“……”

  留下兩男獨處,氣氛顯得很尷尬。

  臣不煥從書架中拿起一本厚厚的策論,一邊看書,一邊監督暮澤蹲馬步。

  兩個人都精得像狐貍似的,哪里不明白這次尷尬的場面是蘇憶桃故意為之?

  故意讓暮澤在臣不煥面前丟臉,故意當著暮澤的面,與臣不煥暢談天下格局。

  暮澤率先開口:“先生,剛才——”

  臣不煥并未抬頭,雖然目光落在書頁上,但心思卻不在上面,搶先一步說:“在下什么都沒看見。”

  蹲在角落的暮澤身體再次晃動一下,書本微微晃動兩下,還好他及時穩住沒有讓書掉下來。

  “殿下別動。”

  臣不煥善意地提醒道。

  他算是看明白了,蘇憶桃確實是真心幫殿下謀權奪位,但她跟暮澤中,還是以她為尊。

  換而言之,暮澤是真的承認了這位妻主。

  但是他們之間,必定達成了什么交易,才讓高高在上的蘇憶桃愿意陪著他演戲。

  暮澤果然不再亂動,“先生看見了也無妨,畢竟我與先生也算是患難與共。”

  此處的患難與共,自然是指同在屋檐下被蘇憶桃欺辱那些過往舊事。

  當初池暝皇女折辱暮澤時從不遮掩,府里的人都知道。

  別看臣不煥有側君的位分,在皇府中也過得很艱難。有次因為戲風的緣故,被罰在雨中跪了兩個時辰,后來大病一場。

  ……

  三個互相折磨的人,如今卻和睦地生活在一起。

  戲風誠心悔過后,給他們兩個道過歉。后來空月書齋盈利,也幾次送來禮物。

  謙謙君子臣不煥也放下心中芥蒂,幫他題詩獻字,偶爾還指點一二。

  戲風雖然驕橫,但本性不壞,也為自己的嬌縱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利益相同,幾人便握手言和了。

  暮澤并不怕丟臉,這十五年來,他的臉面早就丟得一干二凈了。

  日后仔細一查,世人就會知道,他曾經受過什么屈辱……

  是蘇憶桃給了他尊重,讓他早已折斷的傲骨重新生長出來。

  暮澤起初不過是在自欺欺人,什么風骨,什么尊嚴,不過是他的妄想罷了……

  蘇憶桃確實偶爾喜歡欺負他,但相處這十五年所受到的侮辱,這些又算什么呢?

  她的欺負,更像是在調、情!

  兩人不再說話,午后天氣炎熱,層層熱浪從外面翻涌而來。

  暮澤此時咬牙保持著這個姿勢,貼著頭皮的發縷全部被汗水打濕,單薄的衣衫幾乎被汗水濕透,里面的肌肉若隱若現。

  握在手里的書也被暮澤手心的汗打濕一片,可見他承受著多大的痛苦。

  全身繃緊,酸痛和疲倦感讓他很難受,身體和精神同時受到煎熬。

  臣不煥看完一篇文章后,用余光瞥向仍在咬牙堅持的暮澤,對他很是敬佩。一個時辰下來,他依然用標準的姿勢扎著馬步,意志力實在堅定。

  晃眼三個時辰,暮澤終于有些支撐不住。他的身體開始顫抖,牙關也在哆嗦,顯然有些撐不住了。

  但這是在沒有使用內力和靈氣的情況下,單憑肉身強撐著。

  暮澤清楚地知道自身缺陷,他的武功是妻主賜予的,自身底子并不扎實。若單輪肉身力量,他現在的實力還比不上沉星這個二品。

  沒過多久,他身體就開始搖晃,放在頭頂的書就毫無預兆地掉在地上。

  書本落地,意味著需要重來。

  暮澤終是不再苦苦堅持,膝蓋一彎跪坐在地,滿是汗水的雙手撐著地面,大口地喘著粗氣。

  “殿下!”

  臣不煥沒有心思再看書,趕緊走到他身側查看,但并沒與將他攙扶起來,這是對他最基本的尊重。

  暮澤坐在地上劇烈地喘息著,皮膚漲紅,仿佛被這炎炎夏日給煮熟了。

  百息之后,暮澤用沙啞的聲音自言自語道,“又是局中局!”

  “什么?”暮澤的聲音太過沙啞,就連蹲在他旁邊的臣不煥都沒聽清楚,疑惑地問。

  局中局。

  蘇憶桃并非不將道理之人,當著臣不煥的面罰他蹲馬步,并且設下五個時辰這個極限點,就是想讓暮澤明白一個問題。

  他雖有九品內力,卻與肉身實力完全不匹配。

  他不過是徒有其表罷了,肉身實力連二品都不到,竟敢妄言打得過妻主——

  多么可笑,多么無知,多么自負!

  雖然暮澤從未想過與蘇憶桃對抗,但這種天差地別的錯落感,確實讓他的心開始膨脹。

  他錯了。

  犯錯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自欺欺人,不知悔改!

  暮澤搖晃著昏沉的腦袋,無數思緒在識海中紛飛,開始反思自己的錯誤。

  他不是神,犯錯是必然。

  他才入雙十年華,心性尚不成熟。

  浮躁、嬌縱、膚淺、無禮、自卑、自負……

  暮澤身上的問題太多太多,但也不是說,蘇憶桃就圣人無缺,但她真的強悍無敵。

  方才還要死不活的暮澤的嘴唇抿得很緊,忽然扯出一點弧度,“呵——”

  “我明白了……”

  聽著他含糊不清的自言自語,臣不煥擔心他身子出問題,“殿下已經盡力,先歇著吧?”

  暮澤點點頭,就地盤膝而坐,體內靈氣運轉,化解筋骨中的酸痛。

  臣不煥本想扶他去軟榻上休息,沒想到他會就地打坐,只能滿眼擔心地在旁邊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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