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勝眼里的震驚有些裝不下,摸著下巴問:“你的武功……突破到二品了?”

  “是。”

  難怪她能把蘇碎月揍得滿地找牙,二品武功就是她最大的依仗。

  旁邊提著宮燈的無懷想要緩和氣氛,輕聲道:“殿下認個錯,也少吃些苦頭,怎么能跟陛下頂嘴呢?!”

  她俯跪在地,還是沒認錯的意思。

  “二品……呵,那你就繼續跪著,明日天亮,給朕一個答復。”蘇勝甩袖離去,沒有急著降下懲罰。

  “兒臣遵旨。”

  無懷忠心于女帝,并不會偏向誰,提著燈籠走進宮殿,并且把門帶上。

  北風呼嘯,她并未覺得寒冷。

  這一夜,蘇憶桃放下尊嚴跪在殿外,渾身是傷的暮澤蜷縮在榻上,兩人皆是一夜未眠。

  蘇憶桃感覺她真是瘋了,居然會不顧所有地去保護暮澤。

  凡間九品難比登天,紫微帝星成長起來,能夠給她帶來的東西可不少。

  蹭氣運這種事情,蘇憶桃做的那就叫一個爐火純青。

  你若一文不值,誰能來救贖你!

  若暮澤沒有這身帝王氣運,蘇憶桃也未必會寵著他。

  利益,永遠凌駕于感情之上。

  投之桃李,報以瓊瑤。

  蘇憶桃愿意為他受罰,并不是有多么喜歡他,而是暮澤值得。

  他,值得。

  攏春本想給他送晚膳,可暮澤把自己關在屋里不愿意見人,她只好作罷。

  知道他傷得不輕,沉星也是自責地在外院跪了一宿。

  愿星光灑落,能夠洗去他身上的罪孽。

  二月初五,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鎮國將軍府,胸口中箭昏迷不醒的徐鏡還沒有從危險中脫離出來。

  這幫膽大包天的狗雜種!居然敢當街行刺朝中大臣。將軍府中人心惶惶,每個人都心情沉重。

  他們還不知發生在東宮的事情,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一次失約,居然牽扯出這么多事情來。

  躺在硬榻上的華美女子臉色青黑,是中毒的跡象。五官如同雕刻般完美無瑕,嘴唇有些干裂。

  胸口包扎著白色的布條,水盆里是黑色的血液,還有擦拭傷口用的棉布。床頭柜上,一只折斷的箭頭放在托盤中。

  月色推窗而入,斷箭閃著寒光。

  京城里最好的大夫正在幫她診脈,“來人,把藥端進來,將軍發熱了!”

  傷后發熱,就是在鬼門關走上一遭,兇險萬分,老大夫不敢有片刻松懈。

  這位白發鶴顏,滿臉凝重的老頭可不是什么等閑之輩,他是神醫谷谷主段無心。

  綬安宮內,藥效逐漸過去,暮澤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浸透,挺拔的身材若隱若現。

  他如同折斷雙翼的金絲雀,被囚禁在勾心斗角的皇宮中。

  無形的枷鎖拷在他身上,暮澤側躺在床上,連動彈地力氣也沒有,呼吸都很吃力。

  令暮澤奇怪的是,玉簪扎進皮肉時明明那么疼,可是現在……好像沒有什么感覺了。

  是他的錯覺嗎?

  他手腳無力,沒有多余的力氣去查看身上的傷口。就算好看了,他也瞧不出來什么。

  傳信的宮人并未踏進綬安宮,她們還不知道蘇憶桃被皇帝召到御前。

  攏春心思玲瓏,蘇憶桃既然把暮澤從魔爪中救回來,那么必定會與太女交手。

  三殿下此去無非就是請罪。

  等蘇勝起床準備去上朝時,才想起來跪在門外的蘇憶桃。

  龍袍的拖尾垂在身后,蘇勝聲音冰冷地問:“考慮得如何了?”

  蘇憶桃還保持昨夜的姿勢一動不動,“兒臣不會殺他。”

  “哼!你還真是朕養的好女兒!既然你執意要重情重義,那就把京城巡防營交出來,也算是給你長姐一個交代。”

  “是,臣遵旨。”

  蘇勝沒想到她答應得如此干脆,心中對她更是失望透頂。

  被男人絆住手腳,她這一生也走不了多遠。

  “杖責一百,禁足綬安宮三個月,期間不得干涉朝政。”

  朝堂上瞬息萬變,三個月不得干涉朝政,這個懲罰可謂極重。

  蘇憶桃無所謂地拱手,“臣,領旨,謝恩。”

  看她還是不知悔改,蘇勝只能嘆著氣離開,“可把人給護好了!別到最后一無所有。”

  陽光劃破天際,瀉下一絲光明。

  行刑宮女們很快就拿著長棍走過來,“三殿下,奴婢們得罪了。”

  “請。”

  宮女動作熟練地褪去蘇憶桃的外衫,命她在地上跪好。

  宮中廷杖是由栗木制作而成的,末端削成槌狀,用鐵皮包裹,上面還有細密的倒勾。

  一棍下去,五大三粗的宮女順勢一扯,倒刺就撕下一塊皮肉。

  雪白的中衣瞬間被撕破,血肉和衣服混在一起。

  這種劇痛對她而言簡直是不堪一擊,棍棒落在后背,蘇憶桃肩膀都不抖一下。

  并非她五感遲鈍不怕疼痛,只是習慣了受傷。

  當年被十方仙君圍殺時,蘇憶桃受過的傷是這千倍百倍。

  三十棍下去,她的后背沒有一塊好肉,襤褸的衣衫遮不住她傷痕累累的后背。

  殷紫色的血液順著她的脊背往下淌,腰間的衣服早已難辨其色。

  六七十杖就能打死一個常年習武的人,而蘇勝居然一怒之下,罰了百杖。

  若蘇憶桃不是草木之身,半緣修道,定會被她打得半身不遂,落下殘疾。

  行刑的宮女早就被東宮買通過,下手又毒又很,棍棍到肉,她們是想把蘇憶桃往死里打。

  常人受刑,幾棍下來就癱倒在地,哀聲嚎叫,可沒想到蘇憶桃的骨頭居然這么硬。

  蘇憶桃當初在玄靈界死于眾仙圍殺,她深刻地明白一個道理,寡不敵眾。

  就算她蘇憶桃有與天道叫囂的本事,卻也會被別人耗死。

  若她跟十方仙君單挑,憑借逆天的推衍之術,未必就打不贏……

  可若與天下為敵,蘇憶桃就只能落得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

  天下之大,燕國不過是冰山一角。

  她不能好高騖遠,必須腳踏實地地往前走。

  蘇憶桃只恨自己遲遲不能沖破二品的屏障!很多人終其一生才能修到二品,可蘇憶桃僅僅用了幾個月,她還嫌自己修煉速度太慢,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八十杖之后,蘇憶桃才感覺有些難熬,五臟六腑都要被打得錯位,血液充斥在口腔中。

  失血過多,導致她有些頭暈目眩。

  被裙擺蓋住的玉腳,慢慢化作生一截樹根,扒著地縫鉆進泥土里。

  血肉模糊的后背也在發生變化,變成了桃木的樹干。

  只不過在鮮血的掩蓋下,不是很明顯。

  鐵錘敲樹干,就像是給她撓癢癢似的。

  行刑宮女累得滿頭是汗,雙手握著棍子直喘氣。

  百杖打完,蘇憶桃居然還清醒著,還真是皮糙肉厚。

  她撐著地面站起來,身體只是輕微踉蹌一下,嘴角帶著意味不明的弧度,“辛苦了~”

  蘇憶桃并未急著療傷,反而是慢條斯理地披上外袍。手指在空中畫了一個引煞符,瀟灑離去。

  兩個宮女總感覺后背陰嗖嗖地,心虛地扔下木棍,“殿下,要不要奴婢給您叫步輦?”

  “不勞您駕~”

  引煞符出,她們注定見不了明天的太陽。身為宮中女官,卻親近太女,死得不冤。

  蘇憶桃徹夜未歸,攏春也急得打轉,命手下的丫頭在金華宮侯著。

  夢兒滿臉焦急地站在金華宮外面的角落里,也不知道殿下情況如何了。

  “殿下!”夢兒快步上前,卻聞到蘇憶桃身上散發出來的血腥味,“殿下受傷了?”

  蘇憶桃抓住她的胳膊,“扶本宮回去。”

  “是!”

  才走了兩步,蘇憶桃套在外面的外衫就被血染成紅色,慘白的臉色,似乎隨時都有摔倒的風險。

  坐著步輦的譚經疲倦地閉著眼睛,直到聽到身旁公公的低聲提示,才睜開眼。

  這一下,正好與蘇憶桃四目相對,兩人之間仿佛有火石電光在交織,壓得眾人抬不起頭。

  “參見鳳君。”夢兒唯唯諾諾地行禮。

  “你下手還真是重!池暝啊,這都是你自找的。”譚經高傲地抬著頭顱,仿佛已經從她身上找回了場子。

  “希望鳳君能夠笑到最后,否則一切都是惘然。”就算后背鮮血淋漓,蘇憶桃也沒有彎腰。

  她像個沒事兒人一樣轉過走廊,這才有些支撐不住,扶著墻壁,渾身脫力地坐在地上。

  “殿下再忍忍,很快就到了!或者奴婢回綬安宮叫人?”夢兒個子小,不可能抱著她回宮。

  “去……”

  “是!殿下撐住!”

  綬安宮地理位置偏僻,這一方幾乎沒有什么人來,夢兒提著裙子一路狂奔。邁過門檻時不小心踩到裙子,她摔了一跤,顧不上疼痛,朝著里面喊道:“攏春姑姑!”

  “喊什么?不懂規矩。”

  攏春嘴上訓斥著,人已經走到她身前,輕聲詢問:“讓你打探個消息,怎么慌張成這樣。”

  “殿下受了杖刑,行動不便,姑姑趕緊派人去接!”

  攏春心里咯噔一下,叫上兩個丫鬟去接應。

  并不是每個宮都配有步輦,想要乘坐,需得先給內宮打招呼,眼下情形是來不及了。

  緊閉的房門忽然打開,一身狼狽的暮澤從里面走出來,“我也去!”

  攏春不知他的傷情具體如何,皺眉道:“你還傷著,去做什么?別添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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