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八戒小說網 > 挽明從薩爾滸開始 > 第621章 七人墓碑記
  大齊建立初期,北方戰亂頻仍,商業凋敝,各省極度缺少現銀。

  如果此時直接照搬張居正一條鞭法,或者滿清的“滋生人丁,永不加賦”政策,資本對土地收益的剝奪瓜分,就會急劇增強。

  北方孱弱的農耕經濟,崩潰,指日可待。

  在這種背景下,直接由國家控制土地生產,實行極圈主義統治,不失為權宜之計——至少要比讓農戶大規模破產,淪為流民要好。

  當然,解決此類問題,其實還有另外一種思路,那就是像滿清那樣,在人口集中區,多搞幾場人類消除計劃,高效控制人地矛盾。

  劉招孫雖然殘暴,卻還沒墮落到為了秩序自我閹割,人為減少丁口的地步。

  相比凋敝的北方,江南足夠富庶,經得起折騰,再加上一些其他層面的原因。

  這里就成了帝國經濟政策的試驗場。

  ~~~~~

  新政或許能蠱惑賤民丐戶,蒙蔽一貧如洗的自耕農、愚弄少數不知死活的小地主。

  但卻騙不了王衡。

  滋生人丁,永不加賦,類似政策顯然不是什么好兆頭。

  王衡很清楚,新政,是從他們這些豪強大戶口中奪食。

  說劫富濟貧,損有余補不足,都是謬贊。

  清丈畝,早在張居正時代就不是完美不缺,由于牽涉方面非常復雜,里面的利益鏈條不是一句兩句能說的清楚的。

  張居正清丈畝的重點,其實不是打擊豪強,追求公平。

  一體盤查只為增加國家賦稅。

  和張居正時代類似,大齊朝廷的土地清丈,是以攤派的形式下達的。

  按照廣德皇帝制定的標準,在收稅過程中,只要生田耕種三年就按照熟田收稅。

  通常,土地肥沃、產量可觀的熟田歸于地主所有,生田通常是底層老百姓墾荒而得。

  所以,從某種程度上說,清丈土地——如果成功的話——會廣泛增加收稅對象,不論田主貧窮貴賤。

  說得更直白一點,帝國盤剝完縉紳大戶,下一步要剝削貧民百姓。

  先把田地從豪紳手中贖回(低價或者完全無償),重新進行丈量,將土地低價或無償分給佃農租種,注意是租種,也就是說田地所有權,一直在朝廷手中。

  接著,要不了多久——通常是三年——各村陸續成立農社,田地從佃戶手中收回,統一歸于農社,再由農社分配給佃農耕種,農社負責管理,根據農戶勞動表現,分配糧食物資,名曰共同勞動。

  最后,佃農淪為國家機器,或者說機器的一小部分,從出生到去世,一輩子都在辛苦勞作,為帝國,奉獻他們的全部(除了個人和家庭所需的口糧)。

  和從前相比,大齊治下的農戶,一生所受盤剝,只會更沉重。

  當然,所有勞作奉獻,都會在為帝國征戰,教化蠻夷的口號中被賦予更多意義。

  通過鏟除縉紳大戶籠絡底層百姓,等控制局面后,再掉轉頭加倍盤剝底層,發動大多數人,“統治”少數反對者,實現多數人的暴政。

  最后,所有人都被捆綁到瘋狂前行的戰車上,被全部榨干·····

  補交田稅,罰沒田地,最后抄家滅口。

  這樣的事,劉賊在遼西做過,現在不過是駕輕就熟。

  王衡比其他縉紳更了解劉招孫野望,所以,到最危險的時刻,這位歸隱山林的大齊宮廷畫家,決定領導大家,和暴齊死磕到底。

  死磕當然不是要以身犯險,戰場上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這不是大家擅長的事。

  “劉招孫有多少兵?”

  “齊國有十二大兵團,兵力最少的炮兵團,有一八千人,想必他有至少十五萬兵力吧?”

  王衡輕輕搖手,告訴眾人一個他知道的震驚結論。

  “不,劉招孫只有五百個兵,或者更少。”

  “五百兵?怎么可能?”

  “齊軍能打敗左良玉鄭森,如何只有五百個兵?”

  等所有人議論稍稍停息,王衡咳嗽一聲,才繼續說:

  “大齊現在有南北二十多個省,疆域數倍于前明,全國幾千個府縣,至少有一小半不服南京統治,各地只是維持表面和平。十二三萬兵馬,三十萬前明降軍,這點兵,平鋪到全國,夠干什么呢?”

  “劉招孫倒行逆施,南北各省都要造他的反,湖南,江西,廣東,都要駐軍,所以我說他在太倉的兵,只有五百,或許更少。”

  “可是張允修這次從南京帶來有一千人馬,大家都知道啊。”

  王衡冷冷一笑:“不要忘了,一千戰兵是用在整個江蘇的,除了太倉,還有蘇州府松江府都等著派兵。····一千個兵,分到太倉能有多少?一百?”

  聽到這里,大家都覺得這個拉皮條的所說頗有道理,壓抑在心頭多日的陰霾頓時消散許多。

  人們開始竊竊私語,邊說邊笑。

  曹公公目光炯炯望著王公子:

  “王知縣的意思,直接派人把這些兵給······”

  王衡清客兩聲,搖頭擺手道:

  “我知道諸位對劉賊恨之入骨,對張允修這鷹犬更是恨不得食肉寢皮,只是,時機還不成熟。”

  “王公子有何高見?”

  王衡就等這句話,他重申一遍銀子的重要性。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諸位不要吝惜銀子,劉招孫在太倉得勢,你們從家里掏出來的,可不是一萬兩,而是你們的全部身家。”

  大家都不說話,靜靜聽王衡安排。

  “小皇帝要變法,我們就陪他變,不過,要按照我們的法子變。”

  曹公公瞇縫眼睛,聽王衡這樣說,覺得有些意思,笑吟吟道:

  “將欲取之,必先予之,以退為進,王公子到底要怎么做?”

  王衡陰陰笑道:“怎么做?陽奉陰違!明著變法,私底下給他們使絆子。”

  “蔡主事,你管著南運河,明日日,同行鈔關的漕船都停了,就說水閘壞了。”

  蔡主事咧嘴笑道:“鈔關一天收上萬兩銀子呢····”

  王衡怒道:“剛才不是說了嗎?不扳倒張允修,罰沒你家產,一文錢也不給你留。”

  蔡主事只得答應下來,聽從王衡指令,準備明日關閘。

  “幾位族長。”王衡望著太倉州四大家族,一字一句道:

  “張允修派往底下各縣清田的官吏,最多三五人,不難對付,你們事先準備好,殺他們幾個,活埋,活不見人,死不見尸。”

  太倉四大家族點點頭,這些大戶心中清楚,與其被齊國皇帝逐步蠶食,傾家蕩產,不如現在奮起一搏。

  王衡最后將目光投向織造局提督。

  織造局的頭頭,也是最富的閹人,南明覆滅后,太倉州駐守的錦衣衛好手,大都投他門下,成了曹公公的死士。

  “曹公公,黃文燁你可知道?”

  曹公公冷笑道:“當然知道,此人與你我皆不是一類人,向來自命清高,所以這次也沒人叫他來商議大事。”

  聽說朝廷派人來清丈畝,擁田百頃(一頃一百二十畝)的黃文燁,竟主動和張允修勾搭,這幾日三天兩頭跑去州衙,也不知在鼓搗什么。

  王衡尷尬一笑。

  整個太倉州城,千畝以上田產的豪紳,只有黃文燁一人主動清丈畝。

  蔡主事哼了一聲:“整個太倉,就他黃家的銀子是干凈的,顯得咱們多臟似得。”

  去年太湖漲洪水,婁城百姓受災,被迫賣田,黃文燁都是拿實價買田,非但不乘機壓價,現銀買賣,每買一畝,還給佃戶們送一斗谷子。今年有些農戶豐收后,他又將田地低價賣回·····種種行徑,在兼并成風的太倉,算是另類的存在。

  “自古好人沒好報,既然這位黃老爺想為民請命,咱們就成全他,要了他的命。”

  王衡殺氣騰騰道:“便請曹公公派出死士,今夜潛入黃府,殺了他,偽造成受刑而死,尸體擺在他家門口,捎帶點東西,比如什么“違抗皇命,罪不容赦”之類的字條····”

  眾人倒吸口涼氣,沒想到這王錫爵的兒子竟如此歹毒,這樣做,即便不激起太倉民變,張允修的新政也絕難推行下去。

  曹公公望向王衡的表情略有不同。

  張原站起來道:“王公子,小弟記得,太倉王家家訓,‘不欺天,不害人’,你這樣害人,不怕死了到黃泉,無顏見列祖列宗?”

  王衡見是張原反駁自己,輕哼一聲,不屑道:“王家還有條家訓,想必你們不知,勿萌邪曲、培養元氣,劉賊乃天下邪曲,坐視此賊戕害江南,無所作為,才是真正的欺天害人。”

  “至于黃公,為了江南百姓,被我們殺死,得其所哉!相信他在天之靈,也會體諒我等的。”

  曹公公不陰不陽道:“你可是把太倉百姓當傻子?這黃公恁般修善,扶危濟困,救貧拔苦,太倉州城百姓都稱他做黃佛子。無緣無故,讓督查殺死,如何服眾?”

  蔡主事跟著問道:“你不怕張允修他們先下手,追查兇手?把咱們抓起來?”

  王衡不緊不慢道:“百姓只信他們愿意相信的,我自有法子,讓他們信。牙行牙商自不必說,都是幫咱們的,其他那些無知愚民,最看重他們生計,都是要錢不要命的主,到時只放出謠言說新法要奪他們飯碗,再買通幾個行會頭頭,不愁沒人鬧事。”

  “不怕他們不查,按規矩查,就送七個人,編成“太倉七君子”,讓他拿,敢拿人,太倉就民變,咱們暗招變成明棋。罷工!罷市!斷絕南運河!我看小皇帝到時服軟不服軟?”

  “張允修派往各縣清查田畝的官吏,活埋幾個,我已經聯絡好父親的門生故吏,再多送些銀子,等此事鬧大,就一起彈劾張允修,說他在太倉草菅人命,逼吳民造反····如此,多管齊下,便可穩操勝券,太倉的天,變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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