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八戒小說網 > 挽明從薩爾滸開始 > 第382章 鼠疫
  康應乾起身走向屋外,工坊門口把守的衛兵已經消失不見,街道上亂糟糟的,到處都是奔跑的人影。

  流賊開始攻城后,京師各衙門中的守衛便被派出協助戰兵守城,王恭廠距離廣安門不過半里路,火藥庫里的守衛甚至青壯工匠,都登上廣安門城墻,煮糞汁撒石灰。

  開原戰兵不過四萬,分攤下來鎮守九門,兵力已是捉襟見肘,而且還要留下上萬人馬作為預備隊,在城破后繼續巷戰,所以除了永定門,其他各門守軍兵力嚴重不足,只得用各衙門衛兵、鎮撫兵和城中壯丁補充。

  好在流賊這兩天的攻擊重心都在永定門方向,對其他幾座城門多是以佯攻為主,并沒有全力攻打。

  康應乾抄手垂頭,快步走在廣安門大街上,擱在往日,他每次出行都是前呼后擁,氣派十足,然而失勢以后,劉招孫原先配給老康的衛兵讓楊鎬給撤了,康應乾現在走到那里都是獨來獨往,開原上下對這個失勢的老頭也沒什么提防,更別說派人來監視康應乾。

  街道上熙熙攘攘,繁忙而不顯凌亂,不時有扛著的火器的輔兵從康應乾身邊跑過,康應乾低著頭,身上穿著青灰色的工坊制服,沒有人注意到這個身形佝僂的老工匠。

  “快!快!把火藥搬上城去,賊人朝廣安門來了!”

  “賊人要攻城了!”

  四周響起鎮撫兵軍官陣陣嘶吼,他們一邊大叫,一邊指揮壯丁和輔兵將火器和火藥搬上城頭。

  兩個輔兵拖著門四磅步兵炮,快速朝廣安門跑去,車輪轆轆而來,康應乾連忙閃到一邊,另一個輔兵抱著鐵球跟了上去。

  三個輔兵一路跑到廣安門城墻根下,等在那里的炮兵立即將步兵炮拆開,用吊籃將炮筒炮架分別吊上城頭,城外隱隱傳來海嘯般的吶喊聲,不知流賊這次派來多少人馬攻城。

  廣安門周圍,一些民房被流賊的神火飛鴉點燃,冒著縷縷青煙,一隊輔兵帶著百姓在救火,旁邊的城墻上,炮兵開始給火炮裝填彈藥,上千支神火飛鴉已經全部豎起,如刀劍刺空,靜靜等待發射。

  神火飛鴉前面,一隊壯丁忙著劈柴燒火,他們在垛口后面燃起一堆堆大火,火上懸掛著十幾口盛滿糞汁的大鐵鍋,大鐵鍋里咕嘟嘟冒著熱氣,摻雜著石灰水的糞汁已經開始沸騰,寒風吹過,甕城上下散發出及其古怪的惡臭味道。

  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女孩蜷縮在廣安門甕城城門旁的溝渠里,神情呆滯的打量著這座陷入重圍的孤城,對周圍忙忙碌碌的士兵壯丁熟視無睹。

  “小姑娘,你爹媽呢?”

  近衛第十三軍第一營訓導官楚金聲從袖中掏出塊冰糖,遞給那女孩,女孩一把奪過糖,大口大口舔舐起來。

  她伸出臟兮兮的手,指著面前一間冒煙的房子。

  “燒死了。”

  ~~~~

  康應乾貼著城墻走了半里地,從南北大街十字路口拐入丁字街民巷,巷子里行人很少,他往巷子里走了幾十步,來到一戶民宅面前,機警的注視四周,見周圍沒人,上前輕輕扣響了門扉。

  ~~~~~~

  永定門北岸陣地。

  神火飛鴉覆蓋轟擊后,擠成一團的流賊傷亡慘重,立即陷入一片混亂。

  開原軍將壕溝前的地雷炮引爆,上千顆地雷在半里的河岸上一起爆炸,在震天動地的爆炸聲中,北岸塵土飛揚,世界變成了橘黃色,四周硝煙彌漫,三步之內看不清人臉,已經沖到壕溝前的流賊被炸死炸傷無數。

  退到胸墻后面的火銃兵趁機對流賊發動猛烈攻擊,三輪齊射后,沒頭蒼蠅似得兩千多名流賊被打死打傷過半,一些沒被擊中的人也停止了進攻,陷入崩潰的邊緣。

  后面渡河而來的流賊即便再怎么瘋狂,在硝煙散去,目睹地上花花綠綠的腸子內臟,血肉模糊的殘肢剩體后,也終于清醒過來,終于想起自己是血肉之軀,他們不再盲目送死,一些人開始猶豫不前,聰明的一點的則立即掉頭朝浮橋沖去,實在無路可走的流賊不得不沿著護城河往東邊崇文門方向逃去。

  前方陣地攻勢頓時停止,沖到壕溝前的流賊或被地雷炮炸死,或被神火飛鴉燒死,幾百個受傷流賊躺在陣前痛苦哀嚎,城頭炮兵立即將火炮瞄向浮橋,開原野戰炮與神機營火炮組成長短不一的火力網,守軍炮火頓時提升了一個世紀。

  在密集的炮火轟擊下,已經搭好的浮橋一座接著一座被摧毀。

  鐵球砸在粗制濫造的浮橋上,木板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嚓聲,堵在浮橋上進退不得的楯車沿著斷裂處,緩緩滑入河中,從楯車底下不斷冒出穿著鐵甲的老營精銳,他們絕望的揮舞雙手,在不滿鐵蒺藜的河道中掙扎,最后被鎧甲拖累,緩緩沉入河底。

  而那些沖過護城河,以及無處可逃的楯車和云梯,失去退路,只得硬著頭皮繼續往前沖。

  城頭火炮摧毀河面浮橋后,立即將炮口轉向這些無路可逃的楯車,兩百多幸存的流賊躲在楯車后面茍延殘喘,最后十幾輛楯車圍在一起,組成個楯車城墻,流賊躲在里面揚起步弓,對著胸墻后面的火銃兵絕望的拋射。

  楯車距離胸墻只有三十步不到,完全處于步弓射程,然而火銃兵有胸墻掩護,根本不在乎這些輕箭拋射。等到流賊將弓箭射完,城頭再次升起一片火箭,如火雨般傾瀉在這股殘敵頭上。

  神火飛鴉攜帶著的猛火油很快將楯車頂部的蘸了水的牛毛氈烘干,將這些防火的攻城利器一一引燃,大火熊熊燃燒,一些悍勇的流賊沖出楯車,想要用衣服撲滅頭頂上的大火,旋即被胸墻后面的火銃兵打成了篩子。

  沒有逃走的楯車和云梯很快被火光吞噬,連帶著河面上殘破不堪的浮橋,化作熊熊燃燒的火海,火光照亮護城河,在攻守雙方幾萬士兵的注視下,最后都化作了灰燼。

  武定皇帝在中軍衛隊簇擁下,全身披甲登上永定門城墻,隔著衛兵盾牌朝南邊望去。

  毒辣的火焰映著西天晚霞,在穿越者眼眸中匯成焦灼的神色。

  “謝司長,咱們的火藥,還有多少?管夠嗎?”

  滿頭大汗的謝陽連忙擠出人群,來到武定皇帝面前。

  “管夠!管夠!陛下,王恭廠、神機營、工坊存儲火藥超過八十萬斤,照眼下這樣打,可支撐大軍兩月使用。”

  戚金抹了抹額頭滲出的汗珠,已是精疲力竭,王二虎嗓子沙啞,朝皇帝行了軍禮,難掩欣喜之色。

  “陛下,流賊死傷至少三千人馬,多為老賊,士氣低落,短時間內無力再攻,京師有救了!”

  “但愿如此吧。”

  劉招孫勉勵部下兩句,舉起望遠鏡望向南岸,帳篷不絕,像起伏的山脈。

  暮色四合,流賊營地中升起一道道炊煙。

  幾個流賊偷偷摸摸來到河邊,趁著夜色,把一具戰死的老營兵尸體從河里拖起,就地大卸八塊,丟進大鍋,燒起了柴火。

  “連隊友都吃,怪不得這么強。”

  武定皇帝放下望遠鏡,對身邊幾位心腹平靜道:

  “這次我們的敵人,不是人,而是野獸。人與獸,只有一個能活,明天會有更猛烈的戰斗。”

  幸存的文官武將沒有別的選擇,只得跟著他們的武定皇帝一起,和流賊不死不休打下去,直到兩邊分出勝負。

  按照流賊的習慣,今天損失了這么多人馬,等攻下城池,大概率會血腥報復,到時候不止是劉招孫,其他將官也會被丟進大鍋,像眼前這樣分食。

  “都去忙自己的吧,今晚不要卸甲,提防流賊夜襲。”

  眾人各自散去,只有章東裴大虎還留在皇帝身邊,兩人互看一眼,家丁頭子湊到皇帝身邊,低聲道:

  “陛下,康應乾怕是要投靠劉賊,咱們的人看到他和流賊細作聯系·····”

  劉招孫笑著搖搖頭,揮手打斷道: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管不了的人,由他去吧。”

  “好歹一起這么久,希望最后,老康能體面一點。”

  章麻子忿忿不平道:

  “陛下,屬下監視此人已久,他可不是個體面人。”

  武定皇帝滿臉疲憊。

  自己最信任的人,在最后時刻,還是要背叛自己。

  “朕要集中精力對付流賊,以后別再用這些雜事打擾朕,若他不體面,你就幫他體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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