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沐清瑜沒有表情的臉,他有些牙癢癢。突然覺得有些懷念以前那個雖然有些幽怨,但是眼神之中卻帶著期待的她。

  不過他暗暗搖了搖頭,把腦中的這些思緒搖開。如果她真的是以前的樣子,他只會更加厭惡。

  所以其實真正讓他正眼看的,還是現在這種清清冷冷,動不動就用涼颼颼的眼神看人的她。

  楚昕元有點懷疑,自己這是怎么了?沐清瑜明明表現得對他嫌棄且無意。生人勿近,冷若冰霜。他反倒注意她了?

  胡思亂想間,馬車停了下來。

  沐清瑜掀開車簾下車。

  楚昕元要下車,沐清瑜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王爺還是別下來了,用不了多久!”

  遠處人群,打扮普通,跟隨在車后的岳西嘴角使勁抽了一下,好濃重的嫌棄意味,他家王爺被嫌棄了。

  楚昕元手下的動作一滯,忽然勾了勾唇角,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來,又坐回去,道:“也好!”

  他竟沒有絲毫反對,沐清瑜也不在意。

  此時馬車停在那個木匠的鋪子前,沐清瑜一走進去,那位在正低頭鼓搗著什么的木匠徒弟立刻站起來迎接,又去把師父喊出來。

  沐清瑜付的銀子足夠,打造的東西也不算太麻煩,把東西交給沐清瑜,沐清瑜付了剩下的錢,便離開木匠鋪。

  楚昕元看見沐清瑜捧著一個長方形的盒子上車,不禁好奇:“你買了什么?”

  他雖沒有下馬車,但是從窗子里看過了,只是個木匠鋪。

  沐清瑜了隨口應道:“小東西!”

  楚昕元伸手過來拿,他想看看。

  其實也純是好奇,沐清瑜一個女子,在木匠鋪子里能買什么?那么多首飾鋪子,成衣鋪子,胭脂鋪子,還有綢緞鋪子,里面的東西不香嗎?那才是適合女子的東西吧!

  但沐清瑜一伸手,就把他的手擋住了,看他一眼,臉上甚至還帶著幾分笑意,語氣卻很認真:“王爺,咱們初識的時候,你目下無塵,目中無人的樣子,我覺得很好,希望王爺繼續保持!咱們其實不熟!”

  又在提醒他保持距離?

  楚昕元看著她,她在笑,可是她的笑拒人于千里之外。疏冷,淡漠。

  他身子微微后仰,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倚靠在后壁,閉上眼睛,一副很配合的模樣。

  不一會兒,馬車又停下來了。

  沐清瑜再次下車。

  楚昕元透過車窗再次看去,這是一個鐵匠鋪!

  楚昕元:“……”

  這是去的一些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

  沐清瑜又拿來一個匣子,不過這個看著小多了。

  楚昕元想問,不過之前吃了懟,他聰明地住口了。

  但他沒想到,謎底這么快就揭開了。

  因為,沐清瑜打開了盒子。

  楚昕元唇角微揚,之前不告訴他,故作神秘,現在是準備告訴他了嗎?

  看見里面的東西,楚昕元一頭霧水,一堆木頭,幾個鐵環,還有一些鐵釘木楔,做什么用的?

  楚昕元繃住自己沒有問。

  然后,他就看見沐清瑜把這些東西都拿出來,放到車廂里,大的小的,長的短的,粗的細的,鐵的木的,擺了一大片。

  其間,她還瞥了楚昕元一眼。

  不為別的,馬車的空間雖然不算小,但是坐了兩個人,再擺這些東西,就不寬了,而且,楚昕元的那雙長腿,還很舒服地伸展著。

  感覺到沐清瑜眼里濃濃的嫌棄,楚昕元收起大長腿,讓出一片地方,沐清瑜果然就滿意了。

  然后,沐清瑜的眼里就沒有他了。

  他眼花繚亂地看著沐清瑜把那些零零碎碎的東西拼接起來。

  拼完了,楚昕元怔住了,這竟是……兩條腿?帶腳的腿!

  他親眼看著一堆鐵片鐵環木棒木楔木塊組成一個非常精細的腿的形狀,而后,外面裹上皮革,要不是顏色略有些不對,而且是親眼見到,他幾乎要以為真是兩條人腿了。

  看到那輕便的成品時,沐清瑜很滿意。

  這是她親自設計的義肢,里面的用料,哪怕只是一個巴掌大的小木塊,也不簡單。拼接的時候,更是不能錯一絲兒。

  拿著義肢,用之前那個大盒子裝起來,沐清瑜露出開心的笑容。

  沐明遠那邊也已經蠢蠢欲動,外祖父有了雙腿,至少不再是之前那樣任人宰割了。

  她對沐宅沒什么要求,下人少得幾乎見不到人氣,但現在的威武侯府就不一樣了。

  那邊該配置的下人都已配置齊,該修葺的庭院都陸續在修葺。

  盡管威武侯府的主人現在只有裴霽一個。

  以前裴家也是家大業大,但十幾年前裴家被沐明遠針對后,那些旁支生恐被連累,紛紛劃清界線離開。

  這種只可共安樂不能共患難的家人,裴霽也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外孫女竟然為一個破敗的宅子,為他這個孤殘的老頭子花那么多銀子重新把威武侯府一步步恢復昔日的樣子。

  他寧愿外孫女用這些銀子好好過好自己的生活,他一個老頭,也沒幾年好活了,威武侯府,應該也保不住了,何必浪費呢?

  但沐清瑜不這么認為。

  沐清瑜道:“外祖父,您在,威武侯府就在!你得讓威武侯府好好的,不然,舅舅回來,心里會難受的!”

  這么些年,裴世渂音訊全無,裴霽的心中從希望到絕望,已經不能欺騙自己,覺得他的兒子還活著了。

  但沐清瑜這么說,他絕望的心中似乎又升起一絲希望,也許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既然瑜兒堅信她的舅舅還活著,難道他這個當父親的,反倒更沒信心嗎?

  于是現在的裴霽,一改之前死氣沉沉,眼底毫無光芒的樣子。

  沐府拿嫁妝底單那一次,他固然是一片心疼外孫女之心,把生死置之度外,抱著必死之心去的。但于他來說,又何嘗不是一次命運的拐點?

  如果他沒去,這輩子,他大概再也不會有任何起色,只能像秋天的野草,逐漸枯萎了!谷

  沐清瑜的馬車到時,裴霽非常高興,前幾天,沐清瑜送了他一輛特殊的椅子,在坐椅下面裝上兩個輪子,搖動起來,輪子可以前進后退。

  裴霽不用別的攙扶著走路了,自己搖著輪椅,還跑在了家仆的前面。

  他笑呵呵地道:“瑜兒回來了?天氣怪熱的,我叫人給你準備了冰鎮梅湯,剛剛好。喝了可解暑了。”

  他這話剛剛說完,就見到馬車里居然還有人。

  車簾掀起,露出楚昕元矜貴又俊俏的臉。

  裴霽更高興了,前些天街上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傳言,聽到之后他正擔心著呢。要不是看外孫女臉色毫無異常,他都幾乎要忍不住親自去問了。現在楚昕元的出現,代表著謠言不攻自破,他樂呵呵道:“殿下也來了,太好了。”

  楚昕元笑道:“清瑜說,要給外祖父一個驚喜!”

  裴霽非常高興,這么看那些傳言果然是假的,他們兩個感情好的很。

  沐清瑜:“……”

  看著裴霽眉開眼笑,老懷大慰的臉,她能怎么辦?當然只能默認了。她知道楚昕元有目的,不過,知道楚昕元的目的不在裴霽,畢竟,現在的威武侯府,除了這個侯府名字暫存,沒有任何實力,既不能給楚昕元以幫助,也不會給他造成什么威脅。

  鑒于此,他也不至于會對裴氏一門不利。

  只要不是利用裴霽,哪怕是利用她呢,能換裴霽的笑臉,也不算虧。

  她瞥了楚昕元一眼,墨色錦衣的男子面如冠玉,唇紅齒白,英氣內斂,貴氣外顯。

  著實是一個翩翩濁世佳公子,但沐清瑜的心中始終覺得很違和。

  大概是剛過來這個世界的時候,看過他冷心冷情,殘酷且沒有人情味的一面,現在看到笑容滿面如沐春風,總覺得特別的假。心中也暗暗警惕,便也無法欣賞那男版盛世美顏了。

  這個骨子里面都散發著冷漠氣息的人,偏偏要裝的平易近人,怎么那么怪異呢?

  兩人被裴霽迎進門。

  沐清瑜見楚昕元和裴霽竟然越說越投機的樣子,心里越發警惕,打斷他們的談話,道:“外祖父,我給你帶來一個好東西!”

  裴霽之所以對楚昕元好,就是希望他能對沐清瑜溫柔相待,他心里是最疼這個可憐的外孫女的,聞言立刻笑道:“什么好東西?”

  那本當了半天木頭的人岳西趕緊把那個大盒子遞過來。

  沐清瑜沒有下人,下馬車后,跟隨著馬車的岳西自然就成了跟班。

  打開盒子,看見義肢,裴霽納悶:“這是……”

  沐清瑜說了義肢的作用,裴霽有些難以置信:“瑜兒你是說,穿上這個,外祖父就能自己走路了?”

  沐清瑜認真點頭:“嗯,如果穿上后不舒服,我再讓人改!”

  她倒是想幫裴霽裝上,但是她是外孫女,終究還是不便,詳細說了怎么穿上,正要叫裴霽身邊的老仆幫忙,楚昕元自告奮勇:“本王來吧!”

  因為杖刑,已經十幾年不能走路的裴霽此時心中狂震,難以置信,他以為有輪椅已經夠方便了,沒想到,瑜兒為他做的更多!

  但他心里更多的是忐忑,斷腿怎么能重續呢?穿上這個東西真跟又長了兩條腿一樣嗎?

  纏綿病榻,不利于行十幾年,裴霽心中多恨自己成了廢人。

  這廢物的身體,這殘廢的雙腿,想到早逝的女兒,音訊全無的兒子,讓他越發頹廢,越發絕望。

  現在,瑜兒說他還可以站起來,可以自己行走,不是一個只能靠人扶,靠著輪椅的廢人了,他心中充滿期待,又為沐清瑜的孝心而老懷安慰,也忘了楚昕元尊貴的王爺身份,任由他幫自己把義肢穿上。

  在沐清瑜的鼓勵下,裴霽試探地站了站,他發現,連接上的義肢,竟然和他的腿很契合,連接處并不疼痛,因為那里墊很柔軟又堅韌的動物皮毛。膝蓋處,可以行走,可以彎曲。

  除了感受不到疼痛,這義肢,簡直像是他又生出了兩條腿一般。

  裴霽萬萬沒想到,有生之年,他竟然還能站起來。

  裴霽老淚縱橫,心中感慨萬千,在沐清瑜的勸慰下,午膳多用了一碗飯。

  楚昕元一直在一邊面帶微笑,溫雅和煦,心中卻不是這樣,他看著沐清瑜和裴霽說話的樣子,看著她的笑容。

  那樣純粹的,燦爛的,發自內心的笑容,是他幾乎沒有見過的。

  這樣的笑容又純又美,就像七歲之前,見過的母嬪臉上的笑,母嬪很漂亮,她比母嬪更漂亮,所以這笑容,也更美!

  正陷在自己的思緒之中的楚昕元感覺到沐清瑜看過來一眼,那一眼清泠泠如湖水,讓他馬上回過神來,他唇角不自覺勾起的一絲笑意頓時散開。

  重新擁有“雙腿”的裴霽像個得到玩具的小孩子,整個下午都在院子里練習走路。

  越走越順,越走越平穩,到后來,完全看不出他是個雙腿都被截斷的人。

  老仆們見老主子又能站起來了,老淚縱橫,喜極而泣。裴家喜氣洋洋,像過節一般。

  一直到在裴府用過晚膳,楚昕元和沐清瑜被裴霽“請”出了府!

  裴霽這次的送出府門,就是真正意義上的送出來了,他穩穩地走出來,頭發雖已花白,卻一派老當益壯,龍精虎猛的樣子,紅光滿面,精氣神大漲,有如換了個人。

  他親自目送著外孫女和“外孫女婿”上了馬車。

  等馬車離開,裴霽臉上的笑容中多了絲隱憂,問身邊老仆:“這馬車上好像沒有梁王府徽記,不是梁王府的馬車?”

  老仆立刻道:“我去打探一下!”

  裴霽點了點頭。

  他總覺得瑜兒和梁王的狀態有點奇怪,但又說不上來怎么個奇怪法。

  希望只是他多想了。

  馬車上,楚昕元似笑非笑地道:“今天本王幫了你的大忙,你想好怎么感謝本王了嗎?”

  沐清瑜挑眉道:“難道不是我幫了你的大忙?”

  楚昕元眉心一跳,看著沐清瑜的目光深了幾分,雖然仍是帶著輕淺笑意,但語氣里卻有幾分森然:“你幫了本王什么忙?”

  沐清瑜閉上眼睛,淡然道:“幫了你什么我不感興趣,我這人心善,不愛計較!”

  楚昕元看她淡漠如拒人千里之外的樣子,眼神冷了下來,淡淡地道:“你知道嗎?裴霽就要死了!”

  沐清瑜猛地睜開眼,目光之中似有鋒棱,厲聲道:“你說什么?你要對他動手?”

  楚昕元不意外地看到她變了臉色,他好整以暇地道:“本王和他無怨無仇,動什么手?”

  “那你這話什么意思?”

  “你知道江湖中有一個勢力,叫神熙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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