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巴先生滿懷期待地去看那些“貨物”了，瞧那興致盎然的樣子，分明就是去看牲口的。
不過，說實在話，當那些掠奪者們被當做“貨幣”用來交換余連所需要的物品時，他們確實已經和“牲口”無異了。
“你至少給了他們一條生路嘛。”菲菲安慰余連道：“如果他們在莫丹星系被帝國俘虜，沒有一個人能活過3年。可若是被托斯商團賣到了聯盟那一側的銀河，說不行是可以活到5年的。”
余連總覺得菲菲是在諷刺自己，但是沒有證據。
“而且啊，至少聯盟本土內是沒有奴隸制的，打的都是罪犯苦役的旗號。這便至少有年限。被聯盟俘虜的掠奪者，在服完了二十年苦役獲得免罪，成為公民開始過上正常生活的例子，還是有不少的。你給了他們希望，卻又沒有濫發仁慈，而且還幫我們換取了急需的物資和可用的人手。”她又道。
嗯，確實，從這個角度上來講，即將進入血汗工廠、農莊和礦井，甚至角斗場和實驗室的掠奪者們，理論上應該還得感謝我呢。余連一想到這里，頓時便覺得自己已經站在了道德的高地上。
這時候，菲菲又道：“不過，我原以為。你挑動那些掠奪者干掉了自己的頭目，是準備改造一下，讓他們加入我們呢。”
“土匪可不是一般被壓迫的勞動人民，一旦手里沾了血做了惡，要改造起來可沒那么容易了。只不過，他們不是普通的土匪，而是制度性，系統性，紀律性的掠奪者集團。我讓他們干掉了自己的頭目，只是把這個系統性的概念給摧毀了。這樣一來，至少他們會漸漸安心地接受自己是戰俘和奴工的命運，然后才會思考更多。”余連道。
“然后我們看守起來，也更方便是吧？”
“就是如此。可讓讓他們不鬧是一回事，讓他們干活是一回事，成為船員就還是另外一回事了。我可不像看到我的小紅上的舵手啊輪機手啊炮手啊一個個都戴著鐐銬，又特么不是羅馬時代。”
“小紅？”菲菲揚了揚眉毛，隨即嘆了口氣：“魚兒，給船命名的事你就別管了。我會參考大家的意見之后，再重新篆刻的。”
“……呃，這倒無所謂。”反正余連壓根就沒指望過能想出什么大家都接受的好船名，便繼續道：“相比起來，傭兵還更可靠一些。”
“當然，還有保安公司的學員了。”菲菲似笑非笑。
“是啊！還有保安公司的學員。”余連滿臉認真地點頭：“我不但在為十惡不赦的暴徒們尋出路，還要為年輕戰士們的前途負責，天底下又我這般賢明的導師嗎？”
余連和杜巴先生之前所說的學員，正是后來的托斯商團護旗軍的前身了。
總所周知，托斯聯合商團國，作為銀河的二流強國之一，其實是沒有自己的統一軍隊了。其統一的軍事保護，是由聯盟來負責。而每家大型企業和船團，也有屬于自己的“安保部門”。
這些保安可兇著呢。裝備著性能卓越的外動力機甲、戰機甚至中小型的護航戰艦，可比一般小國能打多了。
可是，在真正的軍事強國面前，安保也僅僅只是安保罷了。另外，由于安保部門理論上是隸屬于各大企業的，并沒有統一的指揮序列，始終也只能對付一些小規模的海盜罷了。
是的，只是小規模的海盜，若是船團在航行中遇到大股海盜甚至掠奪者的大艦隊，就只能向最近的聯盟艦隊所在星系抱頭鼠竄了。
堂堂的托斯聯合商團國，也是銀河文明議會的第二排成員了，也是建國時間足有千年的老牌強國了，卻老是被海盜欺負，這難道還合理嗎？
總之，商團內部現在確實出現了一拍勢力，表示為了對付海盜，應該建立一屬于自己的統一艦隊。
這真的是為了對付海盜和掠奪者的，希望其他國家，尤其是在給商團提供軍事保護的聯盟不要多想。
當然了，到目前為止，這個所謂的商團的國家艦隊，甚至都沒有報告到商團的最高理事會會，現在還只是在小規模的籌建階段，連起碼的軍政制度都還沒有確立了。
可是，他們確實已經在做這方面的工作了。而且聯盟方面應該還不知道。
至于為什么理論上聯盟不知道，商團最高層也不知道的事情，但余連卻知道呢？
實際上，建軍這種事情，總是要經過很多人的，那就無論如何也談不上什么秘密了。余連估摸著，聯盟高層已經心知肚明了，那只白毛狐貍肯定也知道。商團這邊的“建軍派”應該也知道聯盟知道。聯盟的情報部門甚至知道商團知道他們知道。
總而言之，這就是利益權衡之后，形成的一種讓所有人樂見其成的微妙平衡吧。
可對余連來說，若托斯商團的護旗艦隊早一點建立起來，對共同體，以及自己，應該是一件好事。
在余連這么對杜巴先生說完之后，猩紅王座號上便又多了200多位熱血沸騰的年輕人，各種族都有，其中托倫人只有不到三分之一。雖然平均年紀（按照人類標準）也不超過二十五歲，卻都是受過軍事教育和艦船駕駛訓練的年輕精英，至少已經達到各國海軍士官的平均水準了。
至少論學歷，論對戰艦的熟悉程度，可是比某個三等民族自留地公立高中畢業的學渣強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很明顯，這些年輕人都杜巴先生從他帶來的幾艘船上挪下來的。他已經在盡量帶著這些未來商團的海軍種子開始起步了。
“這些孩子啊，可都是我們的未來啊！”杜巴先生感動地握著余連的雙手，搖個不停：“我把我們的未來托付給您了。余先生，只要他們能擁有您十分之一的勇氣，和百分之一的能力，商團的未來便是大有可為的。”
“希望那個時候，您也依舊是我們的朋友吧。”余連道。
“那是必須的。”杜巴又比了一個大拇指。
然后，兩個人便同時哈哈哈地大笑了起來。雖然他們都知道，世事無常，這話能實現的可能性實在是太低了，但卻并不耽誤此時此刻的誠懇。
托倫商人沉吟了一下，又道：“船上所有的掠奪者俘虜都已經檢查完畢了。我也給他們設置了更新型的拘束器械……他們之前只是帶了一些手銬，房間外面加了三層室內門而已。明明四萬多人卻不敢暴動，應該都是攝于您的威風吧。”
“就算是我，外加一條龍，就算是一個人砍翻了四萬人，這船也要不了啦。”余連笑了。
杜巴先生不是太確定對方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于是便更開懷地笑了起來。
“這次生意做得確實痛快，那在下便再附送您一樁消息吧。是關于榮耀之門那邊的戰況的。現在，已經發生了大家都前所未有的變化了。”他露出了神秘的微笑。
真不愧是商團的二級業務員啊！既然要在深淵星云這邊開展業務，對周邊軍情也必須是爛熟于心的。
“瞧您說的，我們羅盤商會可是正經的文明企業，怎么會和深淵星云的法外之徒有什么業務呢？我只是想看看能不能探出一條新的通商航道，才冒險進入這里的。然后才和您有緣相遇的。這一切都是大宇宙之靈的指引。”他一本正經地道。
“至少官方報告是這樣的。”他又不好意思地補充了一句：“沒辦法，這些船都是商團的財產，一切接觸都是有自動記錄的，董事會還會時常抽查的。聯盟那邊的黑皮狗子，抽查得比董事會還勤。”
“為什么聯盟的官員有資格抽查你們商團的船只記錄呢？你們不是聯盟的盟友嗎？”余連促狹道。
杜巴先生就當自己沒聽到，繼續道：“總之，榮耀之門那邊呢，帝國軍失守了。”
“榮耀之門？整個星區？”這個消息是真的把余連震驚到了。
要知道，榮耀之門星區不但是帝國直面英仙懸臂區域的大門，同樣也是L3號星門，也即是“榮耀之門”的所在地。這里常年駐扎著帝國最龐大的一個戰略集團，其戰斗力足可以把對面英仙公約二十幾國組成的艦隊吊著毆打。
此外，坐鎮于此，負責榮耀之門軍區一切軍政事務的，乃是現任大選帝王中唯二現役元帥之一的，第八十六代斯列因王博雷三世。
不過，余連對這位藩王的評價，其實是高過另外一位現役元帥索雷恩王的。
說實在話，索雷恩王不但是大選帝王中（目前）的第一高手，也確實是位其疾如風侵攻入火的名將。用兵雖然大膽勇猛，但卻不失彈性和謀略。可是，他依舊是位性如烈火的武人作風，在除了軍事以外的一切事務上，都缺乏全盤的思維考量。在軍政、外事和內務方面，也都沒什么可靠的政績。
要不是榮耀之門這邊確實是離不開一位文武雙全的強力人物坐鎮，斯列因王才是更適合進入樞密院掌控全局的。
按理說，有這樣一位軍政全才負責榮耀之門方面的事務，手中又有如此多的兵力，那里應該是不可能出事的。
“我大約已經猜到掠奪者的意圖了。他們的大艦隊將會通過深淵星云，越過帝國軍隊的防區，直接進入星區的腹地。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余連道。
“正是如此了。現在，掠奪者的主力艦隊已經進入榮耀之門了！以優勢兵力擊垮幾支邊境的守備艦隊，目前正在向綠洋方向挺近。”杜巴先生說到這里，便露出了好奇的表情：“閣下，那些大型艦船到底是如何越過深淵星云的？”
余連瞥了一眼，微笑道：“那是別的價格。”
杜巴先生眨巴了一下圓溜溜的小眼睛，喟嘆了一聲：“看樣子，這果然不是在下能買得起的秘密。”
“不，是以您目前的地位，這秘密就算是知道了也沒什么好處。”
托倫商人倒是不以為意，反而露出了感謝的神情：“這是句厚道話，多謝您了。”
“不過，以帝國在榮耀星區布置的兵力，以及斯列因王的能力，就算是被掠奪者打了一個措手不及，應該也不至于那么快就被鉆了空子吧？”
按照余連一開始的推算。掠奪者既然已經掌握了深淵星云的航道，那此次繞過了敵方主力，便完全可以殺入星區腹地大大地搶上一把。這地方可比極疆要富庶多了，只要攻下幾個人口密集的星球，所得到的收益便遠遠超過此次出兵的開銷了。
此外，把帝國的最重要的邊境星域搞得四處烽火，說不定還能讓英仙條約諸盟國乃至于他們背后的帝國蠢蠢欲動，確實能好好地打擊一番帝國的威望。
僅憑這一點，這位新登基的大可汗便足以坐穩自己的位置了。
然而，余連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帝國會狼狽到這個程度。
“是啊！按理說他們應該不會的……可是，斯列因王已經死了。”
這個消息比余連之前聽到的還要震撼，讓他足足愣了三秒鐘，隨后才忍不住拍了拍耳朵。
“……死了？”那位后來先后掌管過大元帥府和樞密院的家伙就這么死了？好吧，斯列因王博雷三世在后來的名聲并不算太響亮，因為他和布倫希爾特女皇的政見略有齟齬，后半輩子都是在自己的領地隱居，就連樞密院和元老院的會議也基本上不出席。
他的下半輩子在領地隱居，一直在擔任家鄉大學的董事長，培養出了不少人才，生生把一個地方的三流大學推成了一流名校。
在余連穿回來的時候，淡出政壇半個多世紀的當代斯列因王博雷三世，還活蹦亂跳著呢。
總之，無論是作為伊萊瑟爾大帝和布倫希爾特女皇兩個時代之間的過度人物，還是教育家，他依舊也代表了一段時間的歷史，應該是有資格上歷史教科書的。
然后，就這么死了？
“嗯，遇刺了。就這么沒了。”杜巴露出了悲傷的表情：“殿下可是一個好人啊！”
對他們這樣滿宇宙亂逛的商團來說，一個開明的地方軍政長官自然是大好人，至少生意做起來會方便很多。
斯列因王的死亡對以后的星際貿易會帶來什么影響，現在說不清楚，但可以確定的是，榮耀之門星區的帝國軍隊確實陷入了短暫的混亂之中。大量聚集在了極疆星區邊境上的主力艦隊，一時間表現得確實有些呆板，沒有馬上返回星區腹地。等到他們接到大元帥府命令的時候，便已經晚了一步。
現在，從星區邊境和帝國腹地趕過來的增援艦隊正在向綠洋星的方向挺近，可無論怎么計算，他們都會比掠奪者的主力要晚一步。
杜巴又道：“我還聽說，綠洋星那邊好像鬧瘟疫了，現在也挺亂的。再這么下去，綠洋星怕就保不住了。”
他嘴上雖然一副擔憂的樣子，但那雙黑豆般的小眼睛中很難隱藏住自己幸災樂禍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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