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堂內,胡郁坐在右側下首,看著李絢,面帶恭敬的說道:“今日下官接到刺史官令,便親自前往逮捕女妓舒兒,之后又在教坊司埋伏許久,但終究未見齊公子身影,如今其已不知所蹤。”
“或許已經死了。”李絢幽幽的感嘆一聲,說道:“天陰教是不會讓知道他們太多機密的人活著的,袁刺史的風格,他們這一次算是徹底領教了,便再不會在袁刺史身上多打主意了。”
“的確如此。”胡郁拱手,同時微微點頭,眼神中閃過一絲復雜難明之色。
齊公子打李絢的主意,是胡郁一開始沒有想到的,但這并不妨礙他借題發揮,順勢擴大李絢和齊公子之間的矛盾,然后將齊公子的把柄送上,這才有了之后李絢緊抓不放,窮追猛打之事。
尤其是今夜,李絢遭遇到魔教的刺殺,齊公子身上有巨大的嫌疑。
這本是應該令人感到無比高興的事情,但是胡郁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因為在李絢西湖遭遇刺殺的同時,他已經奉袁嘉祚之令去教坊司抓捕女妓舒兒了。
一開始的時候,胡郁還有摸不著頭腦,可是當全城抓捕齊公子的命令傳來時,胡郁立刻就明白,袁嘉祚和李絢之間已經達成了默契。
齊公子被拋棄了。
甚至,或許從一開始,齊公子就是袁嘉祚扔出來吸引所有人目光的靶子而已。
一向清廉正直的袁嘉祚,怎么會突然莫名成為一個善惡不分,只知道一味袒護的糊涂蛋?
很多人都以為袁嘉祚是在快離職之時想要撈一把大的,但所有人都沒有想到,袁嘉祚對齊公子看上去的縱容,其實更多是在一種陷阱。
一種引誘人心掉入深淵的陷阱。
胡郁就是沒能夠看透一這一點,才傻乎乎的跳了出來。
他的動作完全的落入了李絢和袁嘉祚的眼里,然后被兩人順勢利用。
一番操作之下,直接洗清了袁嘉祚身上所有的污名。
甚至一段時間以來,杭州諸人針對袁嘉祚的手段,全部失效。
尤其是當回到刺史府后,胡郁發現早在今日傍晚,他還未知教坊司之時,袁嘉祚就已經將齊公子的姑姑直接休掉,他更是無比的驚駭。
因為那個時候,也正是李絢踏上西湖樓船之時。
李絢和袁嘉祚不知什么時候已經達成了合作的默契,反而是胡郁卻根本什么都不知道,還在那兒迷迷糊糊的抓人,成了別人手里的一把刀。
“齊公子死了也好,逃了也罷,反正都與袁刺史無關,刺史府只要放出海捕公文,之后是抓也好,殺也罷,但看刺史府所有的證據了。”稍作停頓,李絢特別提道:“此事最好還是在袁刺史離任杭州之后再行,否則的話,世人會以為杭州世家如此的苛待一位清官。”
“下官明白。”胡郁拱手,面色坦然,心中卻又不由得有些腹誹。
如今可好了,幾番算計之下,他們反而成了維持袁嘉祚聲望的人,這都是什么事啊!
簡直是作繭自縛。
然而此時卻不由得他不這么做,因為一位清官的出現,對杭州府整體來說是一件好事。
只要暗地里,杭州世家和袁嘉祚之間的政治矛盾,那就只能暫時的放一放了。
李絢對這一切洞若觀火,昨日李絢拜訪袁嘉祚的時候,就已經察覺到了袁嘉祚言辭之中的隱意,只不過袁嘉祚說的非常隱晦,李絢一時間也沒有能夠聽明白。
最后在一夜睡醒之后,他終于徹底的弄清楚了這里里外外所有的關節。
一個齊公子,一個小妾的侄子罷了。
就是夫妻都會大難臨頭各自飛,更別說是一個小妾了。
小妾的侄子更是無足輕重。
昨日的時候,他就覺得袁嘉祚太過清廉了,甚至清廉的過份。
像這樣的一個人,如果不是真正正直廉明的相才,那么就必然是一代梟雄。
相才,梟雄,李絢現在還沒有完全看出來,但下手狠辣,冰冷無情,倒是一以貫之的。
至于其他的,就看袁嘉祚之后在杭州施政手段了。
究竟是開始搜刮私利,還是說更多的為百姓謀利,前后對比其人自明。
“齊公子之事如今算是告一段落,但是金計和夏家呢?”李絢死死的盯住了姚志。
其實金計的事情無足所謂,或許的確沒有太多的真憑實據,但在如今這個關節點上,誰敢放任他繼續留在城門校尉這個位置上。
至于天陰教會在他的繼任者身上做手腳的可能,如果說在李絢抵達杭州之前,這還有可行性,但在李絢插手介入之后,一切就已經沒有了絲毫的可能。
因為現在就連李絢都不知道接下來會繼任的人是誰,這個人選他和袁嘉祚商量過,由水師方面調人手接任,哪怕僅僅是暫時的,也好過金計繼續擔任,甚至是從城門衛中直接選拔。
真正的任命怎么也要等到天陰教事件結束之后,眼下最關鍵是夏家。
“金計之事,自有袁刺史商定,至于說夏家。”姚志開始沉吟了起來。
李絢身體微微靠后,目光從姚志身上移開,臉色變得淡然了起來。
之前隗龔曾經確認,如今在整個吳越,執掌紡織龍頭的正是姚家。
李絢雖然不知道姚家究竟有多大勢力,但他相信只有姚家出手,夏家沒有任何反抗余地。
姚志雖然說他是今天才抵達杭州的,但這種鬼話誰信?
袁嘉祚一直坐鎮刺史府,外面真正替他奔走的親信全都是從長安帶來的。
真正統治整個吳越的十六家怎么可能不盯著天陰教,他們才是吳越之主,他們才是最不想看著杭州變亂的人。
和隗家有關,和夏家有關,掌管整個十六家絲綢產業的姚家必定會有人坐鎮杭州。
“王爺垂詢,下官就照實而言,夏家傳承久遠,若說有人和天陰教勾連,也必然是少數。若是因此而讓他徹底飛灰湮滅,多少言過。”姚志斟酌著語句,謹慎的說道:“夏家之事,依下官之見,里里外外必須要清洗干凈,所有一切和天陰教有關之人,有關之事,必須要徹底的清理,之后剩下多少便是多少,一切還請王爺體諒。”
“善!”李絢直接點頭,看的一旁的胡郁一臉詫異,他還以為南昌王很難說話呢!
見到李絢點頭,姚志終于長松了口氣,然后說道:“希望夏家是最后一家,若是還有其他家族和天陰教勾連,下官都不知該如何自處。”
“如何處理,夏家前車之鑒,看的明白的,自然明白,看不明白的……只要不影響今年的夏收和秋收便是,這是陛下之令。”李絢的神色突然肅穆起來,語氣中的殺氣凜然可見。
胡月和姚志身體一震,立刻站了下來,躬身說道:“下官遵令。”
李絢擺擺手,兩人重新坐下,只不過神色開始有些不屬。
“本王離開神都之前,陛下曾經親自召見,要求本王務必保證今年婺州的秋收不受影響,這是陛下的原話,但是本王想來,想要讓秋收不受影響,那么夏收就出不得半點問題,必須要保證有足量的夏稅送到神都和長安,如此,就不是婺州一州之事,杭州越州等其他諸州,也都在其內。”
“王爺所言甚是,陛下明照千里,光霽日月,下官等人必定保證吳越各州,夏收,秋收俱都不受影響。”姚志和胡郁終于徹底聽明白了李絢話里的意思,也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亂,必然是會有亂的,但不論怎么亂,今年的夏收和秋收都不能受到絲毫影響,這是底線。
至于究竟怎么拆東墻補西墻,那是各家刺史的手段,這一點根本不用人教。
至于誰家會被拆,誰家不會被拆,那就看各家自己的選擇了。
大局之下,有所損失,也是難免的。
“如此,下官等人便先行告退,不打擾王爺休息。”姚志在得到想要得到的答案之后,立刻躬身告辭。
李絢微微點頭,站起身,提醒說道:“長史路上小心,雖然魔門其他教派在杭州損失嚴重,但并不包括天陰教。”
姚志的動作微微一頓,然后朝著李絢拱手:“多謝王爺提醒,下官明了。”
李絢微微點頭,看向余澤說道:“余叔,你替我送送姚世叔。”
“喏!”余澤躬身,然后朝向姚志一拱手,言道:“司馬,請!”
姚志對著余澤拱手還禮,然后快步的退出了中堂,余澤緊隨送出。
胡郁跟在姚志之后,跟著一起離開了別院,離開了整個驛站。
直到到了外面的轎子前,胡郁才長松一口氣,說道:“未曾想今日之事如此便了解了,本以為南昌王是心思精巧的小狐貍,沒想到被姚兄三言兩語就套出了真話。”
“三言兩語?”姚志滿臉詫異的看著胡郁,皺眉說道:“何來三言兩語,我等明明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才讓南昌王松口,如何是簡單的三言兩語。”
“啊?”胡郁滿臉驚訝的張大了嘴巴。
他剛才明明就在現場,難道有什么東西是他遺漏了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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