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午后,陽光灼目。
穿一身黑絲金蟒袍的李絢,一步步的從貞觀殿走出,十分的沉穩。
他雙手平舉在前,手里捧一把一丈三的七步量天槊。
這是一把鑲金紅漆桑木步槊,仿太宗皇帝當年戰場所用的那把傳奇步槊打造的神兵利器。
刺甲穿墻,如同等閑。
貞觀大殿四周的禁軍將士,看到這把七步量天槊,個個露出了艷羨之色。
高宗李治繼位以來,仿造那把傳奇步槊打造了十八把相似的神兵利器,歷來只賞賜于立下重功的軍方將帥。
如今,這樣一把擁有特殊意義的重器卻落在了李絢的手上。
茫然的神色從李絢的眼中迅速的褪去,他整個人也迅速的恢復了平靜,還有堅定。
雖然說不知道李治為什么要把這樣一桿步槊給他,但東西既然已經到了他的手上,其他人不管是誰,都別想拿走。
當年太宗皇帝就是手持這樣一把步槊,橫掃十八路諸侯,天下群雄莫能與之抗衡。
這樣的精銳步槊,即便是如今的皇宮當中,也沒留藏多少。
也就是李絢是當朝郡王出身,否則的話,早就不知道有多少人會眼紅的上來搶奪了。
不過真正熟知當年歷史真相的人,對這把步槊就沒多少興趣了。
因為當年太宗皇帝真正厲害的并不是步槊殺伐之道,而是弓箭之術。
從高祖皇帝李淵開始一脈相傳的頂級弓箭射殺之術。
當年高祖皇帝年輕之時,就以神弓著稱。
手持一把神弓率十三騎剿滅河東龍門母端兒三千兵卒造反。
一把神弓雀屏中選,抱的竇氏貴女而歸。
太宗皇帝同樣也是射箭高手,戰場故事久遠,不必多說。
就說當年玄武門上,尉遲恭一箭射死了齊王李元吉,而隱太子李建成,則被太宗皇帝親手射殺,
皇族神弓秘術,藏于長安皇宮深處,就是皇族輕易也窺探不得。
李絢沒有回頭,只是一步步的朝前走去。
四周來往的官員看到這一幕,有的躬身行禮,有的竊竊私語。
李絢手里的這把傳奇步槊,除了鋒利異常,穿甲刺盾之外,在關鍵時刻還能調動兵馬。
當然,提前是得到皇帝的授意,否則真要妄動兵馬,少不了一個陰謀造反的罪名。
而李絢剛才就已經拿到了皇帝的授意。
加上他皇族郡王的身份,婺州別駕,檢校左千牛衛中郎將之職,足夠李絢調動數百乃至上千的銳府兵。
突然間,李絢頓住腳步。
前方,一名身穿淡藍色男裝宮袍、不著絲毫粉黛的中年女官停在路邊,看到李絢出現,她立刻上前:“尚宮局鄭氏,見過南昌王。”
“見過鄭尚宮。”李絢趕緊躬身回禮,他曾經見過這位女官,是天后身邊的人。
從五品女官,掌導引皇后及賞賜等事。
“天后有旨,宣南昌郡王李絢見駕!”鄭尚宮轉身而行,李絢緊緊跟上。
大殿門口,李絢手捧量天槊,四周竟無人阻攔,這讓他無比詫異。
藩王大臣覲見是不容許攜帶兵刃的,李絢之前幾次見駕,身上攜帶的軟劍,暗箭,還有其他的一些小手段,全部都提前卸下。
之前他進貞觀殿也是這樣,如今只剩下一把步槊。
乳白色的紗簾之后,武后依舊在低頭批閱奏章。
李絢趕緊低身跪拜:“臣通儀大夫,婺州別駕,南昌郡王,拜見天后,天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在跪拜的同時,原本被他捧在手里的步槊,這一刻也徹底的平放在身前的地上。
李絢雙手后拉,撐在地上,距離步槊有一尺之遠。
“南昌王來了。”武后批閱奏章的手微微一頓,不經意的抬頭,目光落在李絢身上的步槊上,還有他恭敬無比的動作,輕輕一笑,然后問道:“本宮聽聞,你給王勃王子安求情了,怎么,你很仰慕他嗎?”
“臣不敢欺瞞天后,的確如此。”李絢稍微停頓,然后誠懇的說道:“早年間,王子安被貶蜀中,蜀中士子爭相拜訪,蜀中世家更是屢次邀其召開詩會,然王子安皆置之不理,臣當年年少,亦曾向往,可惜一直未有機會!”
“王子安被貶蜀中,說起來還是本宮的不是。”武后輕聲一嘆,有些感慨的說道:“本宮當年得到《斗雞賦》,興致高昂,送去與陛下同賞,然未曾想陛下勃然大怒,之后更是貶謫王勃離開長安。”
“天后憐惜其才,自然無錯,陛下為皇室親和,考慮也頗為周到;王子安境遇不安,只能怪其遇人不淑,遭遇可憐,與天后無關,也與陛下無關!”李絢拱手勸解。
武后神色放松了下來,稍微靠后,然后輕聲感慨:“王勃高才博學,詞情英邁,可惜了……”
“天后!”李絢再度沉沉躬身,語氣平靜但堅定的說道:“王勃有罪,然數年以來,朝廷法度已有責罰,臣聞,其最無比懊悔和自責之事,便是累及親父。”
說到這里,李絢低聲念道:“‘嗟乎!此勃之罪也,無所逃于天地之間矣。’還請天后念其純孝,法外開恩,遷其父出交趾,讓其能侍奉膝下,為天下仿效。”
“說到底,你還是感念其孝至誠。”武則天突然開口。
李絢微微一愣,立刻附身在地:“人身在世,父母如天地也。天下無不是之父母,只有不肖之兒孫。王勃純孝,天地自然感應。”
“南昌王純孝,本宮素來知曉。”武后點點頭,隨即頗有些感同身受的說道:“賢兒,顯兒,還有旦兒,年紀太小,總不能體諒本宮和陛下之苦。”
“那就請天后督促,讓太子與太子妃,早日誕生麟兒,陛下和天后亦可享受天倫之樂。”李絢說著說著,自己竟也滿是感慨。
“彭王妃怕也是如此之想吧!”武后有些開懷的笑了起來,但僅僅是片刻之后,她就臉色沉了下來:“你之所言,本宮會考慮,然此次前往東南,還需徹底的剿滅叛匪,另外不能影響進行秋賦。”
秋賦。
李絢立刻躬身道:“多謝天后指點,臣知道該如何做了。”
“嗯,你下去吧。”武后擺擺手,示意李絢離開。
“臣告退!”李絢站起來,對著武后再度行禮:“天后萬安!”
說完,李絢重新捧起步槊,小心的退出了乾陽殿。
“如何?”武后突然開口,目光掃向一側,兩道人影同時走了出來。
一個面冠如玉,神色坦然,藍色道袍輕舒合身,銀簪插于發髻之上,氣度灑然,赫然正是世隱真人明崇儼。
另一個面色黝黑,眉頭緊鎖,穿一襲淺緋色官袍,頭戴黑色璞帽,一身嚴肅。
“元卿,如何?”武則天率先看向了后面之上,此時姓元名萬頃,北門學士元首之一。
元萬頃站在桌案右側,思索著,拱手道:“天后,南昌王天賦聰穎,性情敏銳,至孝至德,又善于人事,的確是朝野英才,此次前往東南,必能有所斬獲,只是……”
“不要吞吞吐吐,直說。”
“只是其畢竟年輕,陛下又對其太過信重,容易影響大局。”元萬頃言辭之間,刀鋒直現。
“嗯!”武后淡淡的點點頭,然后看向明崇儼:“你怎么看?”
明崇儼淡淡的笑道:“有南昌王在,于大局不會有礙,因為陛下想要徹底平定東南亂世,南昌王必定會保證將天陰教徹底鏟草除根,不再成為朝廷隱患。”
武后轉頭看向元萬頃:“告訴丘神績,如果這一次拿不到慧覺的人頭,那他就不用回來了。”
“是!”元萬頃臉皮微微一抽,隨即坦然的拱手。
“慧覺兩大助手,東海王和西域王,本宮不希望他們中有一人跑掉。”武后看著元萬頃,冷冷的說道:“閻當時已經如你所言,前往東南,希望他能順利進入天陰總壇。”
“必然如此。”元萬頃十分鄭重的拱手,說道:“蜀中已傳回消息,賈輝昨日已‘失足’落水,不會返回婺州,天陰能有的選擇不多,加之閻莊拿到了太子明堂印,天陰余孽必然上鉤。”
“嗯!”武后微微點頭,擺擺手,道:“你們退下吧,南昌王的那份奏章,督促司農寺早日在兩淮地區展開,丘神績這一次前往歙州,也不是讓他單純去殺人的。”
“喏!”明崇儼元萬頃同時拱手,然后緩緩的退了下去。
只剩下坐在大殿正中,繼續批閱奏折的武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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