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八戒小說網 > 全宗門都是戀愛腦,唯我是真瘋批 > 第415章 我的意思是,我的世界,都給她
  日子一點點過去,書樓兩側的樹木總是長青。

  窗邊始終坐著一個人的身影,日復一日。

  楚觀夢看著又用沒了的墨條,忍不住念叨,“那和尚什么時候再來,這一年前送的墨條都快磨禿了。”

  林渡卻沒有工夫分心,她顧不得沾墨,一直寫到磨痕干的只剩下拖拽的痕跡方才擱下了筆,倏然站起身。

  桌上兩側堆滿了書籍,大部分卻并非中州的語言,林渡用短短三個月的時間,徹底吃透了云摩羅的語言,之后反復翻閱了她讓危止給她找來的大部分佛經和資料,憑借著玉簡上的文字,拼拼湊湊,算出來的廢紙幾乎有幾千張。

  這不是林渡第一次只根據文字來繪制陣法。

  她兩輩子,算過數不清的陣法,閻野給她布置的許多奇詭殘陣,卻都沒有那個玉簡上不過一百四十九字的陣法,讓她反復推演這么長時間。

  那不是道門的陣法。

  那是佛門的。

  那陣的名字,直接按照文字,可以被翻譯為滅度。

  滅三惑,度生死。

  后來在現世,人們管那兩個字,叫做涅槃,也有種說法叫做,圓寂。

  “我算完了。”

  她起身的一剎那,那積壓的,散亂的草稿被那一陣風卷起,飄到空中。

  林渡伸手一把抓住,“走,去找危止。”

  還在百無聊賴的毛團陡然起身,瞪大了眼睛,“你終于要去找他啦?家里的酒都喝得只剩下三罐子了。”

  “那是因為你偷喝,我每天睡前就喝一杯,你喝一盆,他快把密宗的酒窖都搬空了。”林渡隨手用靈力將東西復位,開始認真整理陣石。

  稱重、切割、塑形,分門別類,單獨放置。

  楚觀夢評價,“這是我見過你最精準的一次。”

  “我也不想的,但他給的實在太多了。”林渡回應得很真誠,“這個錯不得,人命就一條,我自己無所謂,那可是大客戶。”

  楚觀夢用神識掃了一下林渡的儲物戒,認真感慨,“你別說你還真別說,和尚這一年來陸陸續續搬過來的東西都快占一半了,還沒算已經用掉的和放在宗門里的稀奇古怪的靈植。”

  林渡確認東西準備完畢,前去拎保鏢一道出門。

  云摩羅密宗所在的城池,地域和中州定九城對比并不算大,可一踏入那其中,便覺得人煙鼎盛。

  后蒼抱著胳膊跟在林渡身后,絮絮叨叨,“你這剛好了幾天啊,非要來云摩羅做什么?”

  “友情提醒,我好了三個月了。”林渡開口。

  “恕我直言,你因為天天進書樓讀書,恢復不好,郁氣淤結,生生又延緩了一個月才被準許可以動用神識,一能動用神識就一直算算算。”后蒼語速極快,“有這樣養病的人嗎?”

  “有啊,我啊。”林渡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目光落在朝圣者的背影。

  那是一家子老小,年邁的婦人帶著兩個小姑娘,腰間圍著灰撲撲圍裙,婦人三步一扣拜,虔誠匍匐,滿頭塵埃,兩個小姑娘拖著木車走在后頭,上頭堆積捆綁放置著他們的全部家財。

  想來一路前往密宗所在的中心地帶朝圣,那小小的木板車就是她們的家。

  小姑娘轉頭看見了兩個和周遭服飾格格不入的兩人,黝黑的眼珠盯著他們,在林渡微笑的時候也咧開嘴,回了一個微笑,面容黑黃油亮,牙齒雪白。

  而在這一家人的前面,還有零星幾個苦行僧,他們衣衫襤褸,蓬頭垢面,赤著腳,跪拜朝圣。

  云摩羅的苦行僧,常常會選擇密宗為終點,八大宗門,一一朝圣。

  “你說,他們求什么?”林渡忽然開口問道。

  后蒼愣了一下,“苦修,就是他們的修行,煉體,煉心?”

  后蒼等林渡收回視線,方才問道,“為什么非要來這里?”

  “因為危止十天都沒出現,而封印開了。”林渡看向了遠處高地上的密宗所在之處,白色佛塔林立,周遭簇擁著密密麻麻的小屋,高地錯落,格外壯觀。

  有鐘聲恰在這時響起。

  后蒼了然,魔氣封印開了,而那個一年來幾乎隔幾天就會出現在宗門內的佛修沒來。

  那里頭的意味不言而喻——危止被扣下了。

  兩人到了密宗之前,出示了無上宗的令牌,那看門的佛修趕忙向上通報。

  那苦行僧恰在此時到達了高山之上,佛門之前。

  有人問他,“此番苦修,所求何為?”

  那人行了個佛禮,緩緩開嗓,聲音嘶啞,“阿彌陀佛,愿你平安康樂。”

  林渡恰好被迎到此處,一瞬間看向了那苦行僧。

  那人眼眸黑亮,看到林渡的裝扮之后,又行了一禮。

  林渡抬手,回了個道禮。

  后蒼忽然說不清什么心情,他落后了一步,看著林渡的身影和那苦行僧的身影交錯,一個還在向上,一個已經到達終點。

  他恍然間回頭,又看了一眼山腳下的密密麻麻匍匐的眾生。

  他耳邊忽然響起林渡曾經說過的那兩句話。

  “我愿意的。”

  “我不后悔。”

  他心中震動一片,恍然間想起初見時,臨湍看向自己的那一抹眼神。

  曾經他以為是獨有的憐愛,現在再想起來,一如剛剛苦行僧和林渡垂眸看向眾生的眼神。

  平靜,厚重,廣博如海。

  后蒼忽然低頭,那壓在心底的,沉甸甸的東西,化為了眨眼之間的水汽。

  原來,從一開始,他就錯認了。

  蒼生啊……

  蒼離原本也是臨湍撿到的孤兒,被取名為蒼離。

  蒼離,蒼生如離離草木,繁盛生機。

  而他自己,后蒼,后土蒼生,后土承載蒼生。

  原來……不是蒼離后來的弟子,是后土承載的蒼生。

  后蒼從前只當臨湍是因為他質疑之時才搬出的解釋,其實不是。

  臨湍原來早就告訴他了。

  她從未偏愛,她向來兼愛。

  可他從前總是深恨如此,拼命占據她的目光,如今卻莫名只覺得圣人當如此。

  “師兄?”林渡回頭,喊醒了后蒼。

  后蒼抬頭,對上林渡關切又狐疑地眼睛,“嗷,我看地形呢。”

  萬一要劫獄呢,高地看個逃跑路線圖。

  林渡招招手,后蒼大跨步走到了她身旁,“昂?”

  “師兄你放心,他們現在把我們恭恭敬敬請進去,一會兒還會恭恭敬敬地送上大禮,請我們去放危止。”

  林渡用神識傳音這般說道。

  后蒼瞪大眼睛,“昂???”

  果不其然,密宗佛修將他們請進去之后,林渡開門見山,“我有辦法說服危止以身飼魔。”

  來待客的法師端茶的手微微顫抖,“啊?”

  不是無上宗的修士怎么知道的?他們無上宗的人業務范圍這么廣的嗎?

  “嗯。”林渡目光平和堅定。

  “那,施主您有什么辦法?”法師小心問道。

  “勸人,我是專業的,雖然論道會我一場沒參加,但我真的很能說。”

  法師不信,法師覺得無上宗的人是來砸場子的。

  林渡開口道,“你信不信無所謂,但您還有別的法子嗎?你能強行綁著他去嗎?他已成金身,曾經是重霄榜第二,只要他拼命,魚死網破,那這世間,不會再有第二個佛子。”

  她氣定神閑坐在座位上,字字句句落在烏木明堂之內,“他孑然一身,你們不知他牽掛為何,軟肋為何,利益無從下手,道義無法動搖。”

  “但,如今,我來了。”

  “只有一個我,你們可以不相信,但你們也只能相信。”

  這一番話,別說在場的法師和佛修,就連后蒼都聽愣了。

  他怎么沒看出來,林渡還捏著危止的軟肋,是危止最后的牽掛呢?

  那法師默然良久,將茶放到了林渡手邊的桌上。

  “你說得對,我從小和他一起長大,卻也不知道他所求為何。”

  “那可是天生的佛骨啊,生而知之,經書誦念一遍他便能記住,千萬經書,過目不忘,七歲字字珠璣,講釋佛意,八宗辯經,獨他為尊。”

  “誰也沒想到他后來會成了你們口中的妖僧,會吞龍修金身,會燒了自己的禪房,出宗游歷,無人能抓到。”

  “他好像沒有什么不懂的,可偏偏就不懂,他的宿命,佛修的奧義,大慈大悲永度眾生,你說他解釋的清晰,為什么自己不懂?”

  法師說完,苦笑一聲,“如果師兄是佛子,他理應早就懂,該度眾生離苦海,可偏偏他卻不懂,不懂的,那還是佛子嗎?”

  林渡垂眸,“您聽過一句話嗎?慷他人之慨,于人為不情,于己甚無謂乎?”[注1]

  法師搖頭,雙手合十,念了一句佛,“若我有佛骨,自當以身飼惡鬼。”

  林渡笑了,“所以你不懂。”

  她站起身,視線沉沉壓著對方,“危止,本為樓危止,樓氏皇族想要國家危機止息,你們佛門也想要世界危機止息,可都寄希望于一人之上。”

  “您當真覺得,一人度得了眾生嗎?”

  林渡笑了笑,“你們覺得理所應當的事情,就當真在情理之中嗎?眾生皆有執念,若您沒有,如今也成了佛,他不過是佛子,而不是佛,為何不應當有執念?”

  “為執念所困,未能全然開悟,不得往生凈土,不是大智慧,又如何是佛子?”法師雙手合十,垂眸回道。

  林渡搖頭,“所以還是那個根本的問題,他就是你們所有人期盼著的那個,跳下魔氣本源,徹底封印邪魔之氣的人,你們都只能寄希望于他度眾生,我能讓他放下執念。”

  “這世間不是所有人都該接受生來的使命的。”

  “他的執念,根本不是他的使命,是有沒有自主選擇權的問題。”

  “不是他該,他要,而是他愿意。”

  法師終于辯無可辯,“林渡真人當真能言善辯,只是不知,真人前來,也是為了天下蒼生嗎?”

  林渡終于笑了起來,“大師,為蒼生自然不假,可天下沒有免費的說客。”

  法師忍不住說道,“施主,此為佛門凈地。”

  “佛門凈地,我不講錢,講緣分。”林渡順其自然地接過去。

  “我和危止的緣分,有多重,那斬斷這些緣分,就該砸下多重的東西,不是嗎?”

  “畢竟我辦事收錢,是為了不和你們牽扯上因果。”林渡眉目清正,看起來很有說服力。

  法師這才明白,的確。

  負責替人超生向來都容易纏繞因果,因此收費不菲,收費算作一場交易的了結。

  后蒼這時候才恍然大悟,合著林渡是來要錢的。

  林渡終于見到了危止。

  還沒進禪房,林渡就察覺到了強大的禁制。

  密宗還是怕他的。

  沒人不怕沒有牽掛弱點的瘋子。

  瘋子毫無顧忌,最能豁得出去。

  危止端正坐在蒲團上,身旁一位身穿赤色袈裟的人,對著危止,正在念誦著什么,身后一黃色僧衣的佛修敲著木魚,跟著低聲誦經。

  那人穿著玉色袈裟坐在當中,瘦削挺拔,垂著眼眸,巍然不動,如同懸崖凌霜之花,和這暖色世界格格不入。

  “危止。”林渡的聲音打破了誦念聲,突兀極了。

  危止抬眼,看向了林渡,屋外的陽光沒入屋中,將那雙琥珀琉璃的眼睛照得透亮。

  佛子先前七日都沒有抬起的手,慢慢抬起,雙手合并在胸前,微微頷首,“林渡真人。”

  那一剎那,密宗住持倏然看見,微塵順著光束,盡數落在了佛子玉色的肩頭,清靜不在。

  而那光束的來路上,站著一個青衣人,白發灰眸,若蒼山覆雪,分明是道門的修士,卻又帶著滿身的禪意。

  “我答應你們。”危止開口,“我答應你們,以身封印魔氣本源。”

  住持還沒來得及回答,又聽得危止繼續開口說道,“但我有一個要求。”

  “這些年來,密宗因我,香火鼎盛,捐獻的財物,蜂擁的信徒,不計其數。”

  “我為你們講經,念誦,超度,渡了一回又一回,一人又一人。”

  “現在我還要去度眾生。”

  他說得和緩,像是雪山上流淌下來的水,平靜地淌過巖石,幾乎沒有聲息,卻在其他幾人心間,激蕩起一場江水。

  “可我還掛念一人。”

  “我自知不能破戒,所以唯有以物斷念。”

  “還請住持,將我的全部遺物,包括我禪房內的全部七珍,還有自幼時起,養的那一池鯉魚和釋蓮花,以及屋后的那一片我從小維護的樹林,都給她。”

  “我的意思是,我的世界,都給她。”

  住持愣了一下,當即道,“好。”

  住持身后的佛修也愣了,這禪房內的東西品質可謂奇絕,甚至有佛門其余七家贈送之物,數量也不少,釋蓮花可是宗門內的圣物,常在其畔,開悟也池子也是頂級的靈池,后頭樹林也都是格外稀奇的異花草木還有千年萬年的各類樹木,極有靈性,盛產天品靈植。

  這代價……是不是太大了?

  但住持已經答應了,自然沒有反悔的道理。

  后蒼看到這里,徹底明白了。

  林渡和危止擱這里對著演呢,兩頭吃唄,一個說錢斷因果,一個說以物斷念,真就厲害啊,有理有據的。

  他感慨,人還得是會說話啊。

  小師妹一定是知道自己宗門為了救邊境之人,海量的靈符、丹藥和防御法器不要錢地往外發,自己宗門的內庫材料肉眼可見地消耗空了不少,這才來佛門撈一筆。

  不愧是小師妹!

  危止站起身,在住持緊跟的時候,忽然開口,第一次單獨面對這個名義上的師父和養父問了個問題。

  “住持,當年幼時我問您,為何旁人都說我生來就是來度人的,所以我就要替他們完成未完的課業,背他們過河,替他們擋災,您說我宿命如此,不應心生嗔念,叫我抄經百遍,我想要學功夫,您堅決不讓,還罰了我許多手板。”

  “如今,您還這么認為嗎?”

  住持抬眸,雙手合十,“我應滅度一切眾生。滅度一切眾生已,而無有一眾生實滅度者。”[注2]

  危止定定看著他念完,轉過頭,看向了林渡,“既然如此,我再沒有問題了。”

  ————

  注1:明李贄《焚書·寒燈小話》:況慷他人之慨,費別姓之財,于人為不情,于己甚無謂乎?大意就是以人情逼迫他人妥協付出,顯得自己很高大,其實卻什么也沒付出,還把人顯得很不情愿。

  2:出自金剛經講記,這里的滅度跟多的是度的意思,可以直接理解為度眾生,后面還有一句話,若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非菩薩。以我個人淺薄沒有悟性的理解,用在這里的意思是主持想要點醒危止,不該有我相,太執著于自“我”要度人,就不是菩薩不是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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