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容昭可不知道謝修文此時內心是如何想的,仍然十分歡喜地望著徐山長。

  “徐阿爺,我阿爹不是美人嗎?”

  徐遠卿再也受不了小娃娃的童言無忌了,當場就哈哈大笑起來。

  孩子送到了,徐遠卿也并沒有多留,只是他走到半路上,就被后面的腳步聲給影響到,轉回身一看,正是先前抱著乖寶上山的那個少年郎。

  “先生留步!”

  徐遠卿倒是意味深長地看著他:“何事?”

  程景舟也是腦子一熱就跑過來了,可是到了這里卻又不知當如何開口。

  畢竟是謝家的家事,他縱然是與乖寶定了親,也是外人。

  可若是不告知徐山長,也不知先前乖寶的話會不會讓這位山長心中對謝叔父生了芥蒂。

  “先生容稟,先前乖寶問及您關于孝經的一些事,并非是她置疑先人的智慧,只是她自己雖然年紀小,卻是受苦頗多,故而才會有此一問。”

  徐遠卿微頓,思及謝修文見到了小女娃時的那股子歡喜,可不是裝出來的。

  小乖寶先前有那一問,顯然是對于孝道有疑惑,畢竟只是一個小孩子,不懂也是常理。

  如今程景舟特意過來解釋,應該就是怕自己再對謝修文心生不滿吧。

  “嗯,無妨,童言無忌,況且我聽她的說法也有幾分道理。你不必掛心。”

  程景舟這才松了口氣,作揖道:“多謝先生。”

  徐遠卿不覺得這是什么大事,這個少年郎應該也是關心則亂了。

  再說謝修文抱著乖寶進屋后,便捏著她的小臉兒開始問罪了。

  “誰教你的?怎么就天下第一美人阿爹,這話你也能說出口?臉皮怎么這么厚?”

  謝容昭被扯得臉都變形了,嘴里頭也是含糊不清道:“沒人教,阿爹墜美!”

  謝修文是又氣又好笑,嗔怪道:“以后不可再如此說話了。”

  謝修文主要是還想著要臉呢,得虧了這話只有徐山長一人聽到了,若是再傳到了其它同窗的耳中,自己怕是就羞于再出來見人了。

  誰也沒想到的是次日徐遠卿又單獨見了謝修文。

  甫一見面,徐遠卿便將乖寶的那個問題甩給了他。

  “愛親者,不敢惡于人;敬親者,不敢慢于人。你覺得此話可有理?”

  謝修文連忙恭敬道:“既是先人所著之《孝經》,那必是有理有據的。”

  徐遠卿滿意地點點頭:“那你說說,若是你父母要你的命,你給是不給?”

  謝修文的嘴巴微微張了一下,半天沒吭聲。

  程景舟已經將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訴他了,說實話,他也沒想到乖寶能問出這么刁鉆的問題。

  哪怕是他想了一夜,也仍然沒有得出一個能讓自己心服口服的結論。

  “想不出來?”

  謝修文又沉默一瞬道:“子曰:子從父,奚子孝?臣從君,奚臣貞?審其所以從之之謂孝、之謂貞也。學生自認學問淺薄,但還是認同圣人的這種說法,就如同圣人曾對學生坦言曾參之錯一般,學生認為,孝本身無錯,可具體事由,則當具體分析。”

  徐遠卿眼底的笑意更濃。

  看來,他這次的弟子人選已然有了。

  不會一味地盲從,這才是為臣之道。

  若是如同曾參那般,只是固執地以為聽從父命就是孝,那就大錯特錯了!

  “嗯,坐。”

  謝修文惶惶入座,就怕先生再出什么難題來考他。

  “這上面有題目,我也不為難你。一柱香的時間,我要看到你的文章。”

  “是,先生。”

  謝修文這會兒是什么也顧不得了,他很清楚,能否成為徐山長的弟子,成敗在此一舉!

  一個時辰之后,謝修文從先生的院子里出來,無人知道,他的里衣都已濕透了。

  面對曾經的帝師,謝修文不可能不緊張,再加上徐山長身上的威勢,謝修文覺得自己如果膽敢有半分投機取巧的心思,就得被看破。

  戰戰兢兢地將題寫完了,倒是沒有發現徐山長不悅,反而還指點了他幾句。

  如此,謝修文心里頭的一塊巨石總算是落下。

  就算是做不成他的入室弟子,至少,也不會被徐山長所厭惡。

  謝容昭沒能在書院停留太久,書院有書院的規矩,能容他們上山來送些衣物,已然是格外優待了。

  走的時候,謝容昭是一千一萬個不愿意。

  小娃娃的胳膊抱住他的脖子,嗚嗚地哭了好一會兒。

  書院雖然不能待了,可是程景舟的事情還沒辦完呢,帶著他們又去了程家在府城的一處宅子。

  程家的家境勉強也還可以,算不得大富大貴,但是放眼縣城里,已然是相當好的人家了。

  程家在府城的宅院不大,畢竟這里的房價比之縣城可是又貴了不少。

  饒是這么一處二進的小院子,前后也花了六百多兩銀子呢。

  程景舟安頓好謝容昭和劉三郎之后,就單獨去書房給父親請安。

  “你謝叔父才學是有的,只是之前兩次會試皆不如意,你可知是為何?”

  程景舟一臉好奇:“還請父親明示。”

  程父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你記住,任何時候,當不能忘了家事。家宅不寧乃是禍根之源。”

  程父雖然沒有吐露太多,但是程景舟又如何聽不出來?

  這是在暗指謝家內宅不寧,所以才會導致了謝叔父兩次落榜?

  細想想,能讓謝叔父在考前出現身體不適的,必然是親近之人。

  程景舟到底年紀小,嚇得臉色變了變,一時間有些茫然無措之感。

  程父將他的反應收入眼中,“謝家二老偏心于長房,謝老夫人更是不愿意讓謝修文壓長房一頭,故而并不愿意謝修文過于出彩。”

  “可是這不合情理呀!”

  程景舟自小受祖父教導,深知子翤榮耀對于家族昌盛之重要,無法理解,怎么會有人覺得兒子太優秀了是過錯呢?

  “你說的對,此事不合情理。”

  程景舟試探道:“父親,那您是否可以派人查證一番?”

  程父笑了笑,搖頭道:“這是你謝叔父的家事。再者,你我都能想到的問題,你以為他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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