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回到老嫗那時，已然快至日暮了，天色黑壓壓的，不遠處飄著幾只游魂，躲在暗處竊笑。
骷髏淵中每臨近夜時，就是妖怪們的狂歡。
桃夭不想在路上與他們纏斗，因此加快了腳步。
就快到熟悉的院子時，老嫗推開門迎了出來，擰著眉，臉上透著一絲焦急，“你們找老頭子要來了東西沒有？那只狐妖快撐不住了。”
“我施咒讓他化作原形，也只是挨過了這段時日，他被侵蝕得太重，若你們回來得再晚點，就算找到了解藥恐怕也救不回他了。”
聞言，桃夭的心頓時一咯噔，抓著老嫗的胳膊問：“那他現在如何？”
不等老嫗開口回答，屋內便傳來一聲狐貍的尖嘯，伴隨著獸吼，里面不斷傳出東西被打砸的聲音。
儼然是公孫青又發狂了。
桃夭想也不想，就要往里走，“我去看看他。”
沈清辭蹙眉拉住她，臉上透著不贊同，“這會兒就算進去，你也幫不上忙，反而還有可能被狂亂的妖氣所傷。”
“先等他冷靜下來再說。”
桃夭撞進對方沉靜的眼眸，心里的焦急莫名被安撫了下來。
僅剩的理智歸位告訴她沈清辭說的是對的。
桃夭吸了口氣，迅速給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設，而后看向老嫗，請教對方，“不知婆婆您可有法讓他冷靜下來？”
“實不相瞞，我們已經問徐太爺要到了丹藥，只要公孫青肯吃進去，便能安然無恙。”她拿出了那白瓷小瓶。
瓶身上有一個徐字，一眼就能看得分明。
老嫗眸光倏地晃動了幾下，好一陣后安靜下來，看了眼跟在桃夭身邊的小峰，沙啞說道：“看在你將小峰安然帶回的份上，老身便再幫你們一次。”
“只不過也別抱太大希冀，在這之前我已用過數次此法，不一定還能管用。”
老嫗灰色的眼珠一動不動盯著桃夭，看似渾濁，實則明亮，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視線下無所遁形。
桃夭亦明白老嫗的未盡之語是何意。
若是連老嫗也束手無策，公孫青被黑水操控無法冷靜，那么誰也救不了他，到時候恐怕就只剩下一個辦法……
桃夭不愿想那種可能性，咬了咬牙道：“拜托婆婆，一定要盡力而為。”
老嫗沖她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隨后她在屋子布下了一層結界，走了進去。
臨走之前，老嫗對他們說：“我需要一晚的時間來施咒，你們便留下來過夜吧，小峰會帶你們去各自的臥房的。”
“只要記住一點，莫要亂動屋內的擺設，以及未經許可，切莫進此結界打擾到我，否則后果自負。”
桃夭沉重地點了點頭，“婆婆放心，我們不會的。”
老嫗最后看了他們一眼，緊接著便進了屋子里。
結界隔絕了里面的所有聲音，桃夭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只能在外面看著。
小峰看了一眼緊閉的門，知道不能打擾老嫗，便走過來拉了拉桃夭，試探地說：“漂亮娘子，我帶你去臥房吧。”
沈清辭低頭看了一眼兩人一大一小交握的手，難得沒有出言阻止。
桃夭亦清楚小峰如此小心翼翼，全因看出了她心情不好。
看著小峰自以為悄悄的覷自己的小眼神，桃夭心情放松了幾分，不似方才那般沉重了。
她揩了揩小峰的臉，勾唇笑道：“那你還不快帶我去。”
小峰眼睛一亮，忙道：“那小娘子跟我來！小峰要帶你去我的臥房！”
桃夭欲抬起的腳，瞬間又放了回去。
這小子還沒放棄將她拐去自己房里呢？
她又好氣又好笑，輕輕掐著小峰的臉，威脅他，“不許帶我去你那！”
“給我間空的臥房，不然我就自己去了！”
小峰委屈地撇了撇嘴，卻還是因為桃夭的脅迫，不得不照做。
*
入夜后屋子里依舊沒傳來任何動靜，四周靜悄悄的，礙于老嫗的威懾，沒有妖怪敢接近此地。
這讓桃夭不由感到些許失落。
沈清辭在外面的院子見到她，就知桃夭是一直等在這。
他按下心里翻涌的情緒，走上前。
“沈清辭，你怎么來了？”桃夭詫異地看著他。
“來看看少尊，是不是要杵在這變成望夫石了。”沈清辭不冷不熱地回。
桃夭瞪了他一眼，“什么望夫石啊，你別亂說，我只是擔心公孫青出事而已。”
本來丹藥都已經到手了，她以為馬上就能救回公孫青，卻沒想到，這時會趕上他再次發作。
若是公孫青挨不過這次……桃夭不敢想下去。
少女垂眸不語，神情黯淡得讓人一眼便分明她在憂心什么。
沈清辭忍無可忍地用扇柄敲了一下她的額頭，打斷了桃夭的思緒。
桃夭痛呼一聲，控訴地看他。
不等開口，便聽見沈清辭泠泠的聲音響起：“別想了，多想也無用，這是他的命，你插手不得。”
沈清辭眉眼淡然，目光不知落在遠處哪一點，深遠悠長。
桃夭看了莫名很不是滋味，脫口而出便問：“那要是換做你呢？”
“要是今日逢此劫難的是你，你也會認命嗎？”
其實這個問題不需要答案，桃夭了解沈清辭，知道他會作何回答。
果不其然，沈清辭輕笑一聲，極其諷刺地說道：“我何時認過命？”他嘴角輕揚，眼里煥發著寒光。
風聲寂寥，帶不走的是少年一腔孤傲。
就算在玄境山被千夫所指，沈清辭依舊還是那個他。
桃夭心下落定，隨后目光同樣落向遠方，“所以我想……公孫青也不該認命才是，他生來就是被譽為不詳的白狐，不也同樣安安穩穩到了現在嗎？”
“都已經走了這么長這么遠，換了誰會想要放棄呢？”
沈清辭眸光微動，在身邊人未曾察覺的時候，視線悄然落在了她身上。
正好看見了少女嘴角勾起的弧度。
沈清辭睫羽翕動，心里不知泛起何種滋味。
片刻之后，他幽幽的聲音再次響起：“若明日公孫青無礙，救下他，便開始找出骷髏淵之法吧，在這呆得也夠久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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