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八戒小說網 > 男主發瘋后 > 第一百五十三章 當年事
    接到柳氏拜貼的剎那,下人不敢私自作主,而是上報了楚家管事。

    而管事在接到柳氏的禮單與信件之后,毫不猶豫,放下了手邊的事,親自前去拜會了大公子。

    此時楚家的南面主院之中,一位面容英俊的儒雅中年男人接過了大管事遞來的信件,面上露出若所思之色。

    他的頭發濃密而烏黑,鼻梁挺拔,眼角幾絲細細的紋,不止無損他的風采,反倒增添了他幾絲難以言說的魅力。

    大管事佝僂著腰,安靜的垂立于書房之中。

    他可以從‘悉索’的聲響中,聽到這位大公子拿著信件,并沒有急于拆開,而是拿在掌中把玩,久久未曾說話,似是有心事。

    在楚家之中,這位大公子是個異類。

    他今年恰好三十九,照理來說正是一個男人大展拳腳的年紀,可偏偏他安心讀書,似是兩耳不聞窗外事。

    提到楚家大公子,便不免想到他的爹——那位令大慶官員聞風喪膽的男人。

    楚孝通今年六十有六,楚家祖上也曾發達,官至中書,顯赫一時。

    但后來家道中落,到了楚孝通年少之時,父親早亡,是由寡母一手帶大,據說年幼的時候,窮得連飯都吃不起。

    楚孝通少年的時候隨寡母飽受當地豪強、官吏欺壓,看多了百姓疾苦,曾發奮讀書,立誓將來若為官,要為民請命,做大慶的忠廉之臣。

    他還未成年,其母身體逐漸不好,又擔憂兒子,便為他說了一門親事,娶了同村一姓王獵戶的女兒為妻。

    王氏長相不美,談吐粗俗,身材健壯,卻有一把好力氣。

    她嫁進楚家,砍柴、種地、喂豬、織布,將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條,侍候病重的婆婆毫無怨言,供養丈夫讀書,鄰里無不稱贊其賢惠。

    楚孝通不負母親、妻子所托,在二十五歲那年入闈秋試,取得功名。

    他長相英俊,性格沉穩,在殿試之上雖不是文才最出眾的學子,但因他生于貧困,慣會看人眼色,說話、做事滴水不漏,從而獲得了神啟帝的青睞,記下了他的名字。

    這一年是孝楚通時來運轉的一年,他在這一年開始展露頭角,讓不少人注意到了這個年輕而英俊的讀書人,同時也是這一年,他的母親病重去世。

    楚母守寡多年,積勞成疾,身體早就已經不行了。

    幸虧娶了王氏這個媳婦之后,王氏為人厚道,視她如至親,對她照顧得無微不至,令她多活了這么些年。

    她臨去之前,既有滿足,也有遺憾。

    滿足于自己這一生雖說早年喪夫,命雖苦,可晚年卻能替兒子娶得賢妻,能數年如一日的侍候自己;

    同時她欣喜于獨子取得功名,從此能光耀楚家門楣。

    而她又有些遺憾,遺憾王氏嫁楚孝通多年,肚子卻一直沒有消息,至今未讓她抱到孫子。

    臨終的時候,楚母拉了兒子的手,深怕他有負王氏,做那始亂終棄的陳世美,殷切交待他不可做出忘恩負義之事,辜負王氏的心。

    楚孝通由寡母帶大,事母至孝,在母親臨終前賭咒發誓,說此生絕不有負于王氏,楚母終于含笑而逝。

    在楚孝通的一生之中,發過許多的誓。

    他曾立志要為大慶百姓出頭,也曾立志要做清官,掃蕩世間不平之事。

    但他最終都沒有做到。

    他棄文從武,最終掌控刑獄;

    他并沒有成為清廉之臣,反倒官至一品之后,開始玩弄權術,成為了大慶收受賄賂,買賣官爵第一人;

    同時他殺人如麻,制造不少冤獄錯案,不知使多少清官蒙受不白之冤而死;

    他也沒有為民請命,反倒搜刮民脂民膏,使百姓提起他時,都又怕又恨。

    但唯獨有一點誓言他記得極緊,那就是他的老母親臨終時囑托的,讓他萬不可有負于王氏。

    當年他入仕之后,官場許多前輩已經嗅到了苗頭,看到了神啟帝對他的欣賞,猜到這個年輕人即將崛起。

    那時的他年輕力壯,長相俊美而前程遠大,妻子王氏則出身寒微,長得五大三粗,不通文墨,難登大雅之堂,與他各方面都并不相配。

    許多人向他拋出了橄欖枝,暗示他只要休妻,便愿意將家中的女兒嫁他為妻。

    但出乎意料的,是楚孝通拒絕了這些暗示,表示自己只愛王氏,今生除了王氏,誰也不娶。

    許多人都覺得他當時要走的是孤臣的路,并不相信他的話,哪知后來他真的做到了承諾,終生未曾變心。

    王氏后來求醫問道,終得有孕,在楚孝通二十七歲那年,生下了楚孝通唯一的兒子,至此肚子再無動靜。

    她為人粗鄙,神都中很多夫人看她不起,但她卻很得楚孝通敬重。

    這位手掌刑獄,殺人如麻的煞神,除了有罵名之外,懼內之名也與他的惡名并存于世。

    可惜王氏不知是不是早年積勞成疾,兒子還未成年,便早早去世。

    她死之后,楚孝通并沒有續弦,也沒有納妾,而是獨自撫養兒子長大成人。

    每年甚至會告假兩月,在她墳邊結了一青廬,替她守墳。

    他對唯一的嫡子愛若至寶,仿佛將母親、妻子去世之后的唯一柔情傾注到了兒子身上。

    家中的晚輩盡數都習武,安排入刑獄之中任職,沾染滿手血腥。

    但唯獨這個嫡長子,只喜歡讀書,從不沾官場之事。

    縱然楚少廉已經三十有九,在外人看來不事生產,但楚孝通對這唯一的兒子卻是寵愛有加。

    楚家里可以得罪任何人,有時楚孝通心情好了,下人甚至可以壯著膽子與他說笑兩句,但唯獨不能冒犯的,便是這位大公子。

    得罪楚孝通尚有活路,但若是對大公子不敬,楚孝通殺人不眨眼睛。

    此時這位地位獨特的大公子手拿書信,仿佛在想什么事,大管事內心十分好奇,卻仍是不敢冒犯的抬頭去看他的神情。

    良久之后,這位大公子長長的嘆了一聲,問:

    “這位姚太太來的時候,說了什么?”

    他手指修長,聲音溫和,卻不怒自威。

    大管事將背彎得更低,恭順的將守門小廝的話傳了上來:

    “這位姚太太說,她想要替一位您當年的故人之后求個情。”

    “故人啊……”

    楚少廉輕輕的嘆了一聲,又搓 聲,又搓了搓手中的信,似是輕聲念了兩個什么字。

    不過他聲音太低了,又含糊不清的,大管事只隱約聽到他在說什么‘歸’亦或是‘龜’,待要細聽,他又已經收拾了心情,溫聲問:

    “近來刑獄之中,可曾捉拿了姓蘇的人?”

    姓蘇?

    大管事聽聞他的問話,腦海里迅速思索開來。

    他在楚家為仆多年,對楚家每一位主子的社交關系、喜好了如指掌,卻并不知道楚少廉有與姓蘇的人關系親厚之事。

    想到姚太太,他不由記憶極佳的想到了一樁小小的陳年舊事。

    大約是十年之前,這位兵馬司的姚指揮使受調入神都任職,曾拿了拜禮上楚家的門。

    這樣外地入京的官員前來楚家拜會已經是不成文的規矩,每年楚家接待的這樣的‘客人’多如過江之鯽。

    當時的姚翝不過六品官員,在大管事眼中根本不值一提,不要說見楚孝通,甚至都不值得大管事見他。

    但就是這樣一個人,卻得到了楚孝通的親自發話,他說:不要讓這姚家的人,踏入楚家的大門!

    正因為這樣一句話,哪怕是事隔多年,大管事依舊牢記于心。

    那時的姚翝地位卑微,本來不可能有本事得罪當年已經大權在握的楚孝通,可偏偏事情就是發生了。

    這件事本來成為了大管事心中的一個迷,本以為此生難以解開,卻沒想到今日替大公子親自送的一封信,仿佛令他摸到了迷底的一角。

    大管事心中想著事,嘴里卻不敢怠慢,恭敬的回道:

    “有沒有捉拿姓蘇的人,我不知道,還需要回頭查過之后,再回報公子。”他語氣頓了頓,接著道:

    “但我知道,前兩日,姚家卷入了一樁案子,楚三爺抓捕了姚家的人,除了兵馬司指揮使姚翝外,還有他的一雙妻外甥。”

    他話中的‘楚三爺’正是楚少中,在楚家排行第三。

    “妻外甥?”

    楚孝通聽聞此話,不由愣了一愣,接著沉默半晌,點了點頭,嘆道:

    “也是,子歸當年娶的,就是柳并舟的小女兒。”

    他這話說得沒頭沒腦的,大管事也不敢出聲去問,此時見他陷入回憶,便安靜的站在原地。

    約半晌之后,楚少廉終于回過了神來,將手中的信件壓進了一本書之下,像是并沒有要將其拆開的意圖,同時溫聲吩咐大管事:

    “這位姚太太的一雙外甥,確實是我故人的子女。如今她求到了我這里,我若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卻是不能置之不理。”

    說完這話,他又道:

    “你替我跟少中說一聲,給我一個面子,放了這雙孩子,不要再找他們的麻煩了。”

    他向來不管家中閑事,楚家人行事兇悍狠絕,對待敵人不留余地,也不是沒有人知道楚少廉地位特殊想要前來向他求情的。

    但這位大公子向來都是溫言安撫,卻心狠拒絕,沒料到這次竟會答允插手這件事!

    因實在太吃驚了,那大管事竟驚呆了許久,直到楚少廉的目光落到了他身上,他才一個激靈,回過了神來。

    “是。”

    他忙不迭的應了一聲。

    楚少中那邊,縱然再是因為記恨陸執才設法抓拿了姚家的人,但蘇妙真姐弟與陸執牽扯并不大,抓他們進刑獄純粹只是為了泄私憤,報他當日丟臉之仇而已。

    但如今楚少廉既然已經說話,他也知道大公子在楚家地位,自然不會冒著得罪楚孝通的危機,仍記掛著心中的那點不快,繼續拘留無用的蘇妙真姐弟。

    大管事心里的好奇達到了頂點,可理智控制之下,他仍是規矩的道:

    “待我處理好這事兒之后,再回報大公子。”

    楚少廉點了點頭,又看了一眼信件,接著又多嘴吩咐了一句:

    “若這姚家再有消息送來,告知我一聲。”

    大管事又點頭應下,他沉默了許久,才揮了揮手:

    “退下去吧。”

    書房重新恢復了平靜。

    柳氏得到楚家的回音的時候,簡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來時只是抱了一線希望,沒料到竟會得到如此肯定的回應。

    等回到姚家的時候,她還渾渾噩噩,見了姚翝,許久都回不過神。

    姚翝也知道她出門是為了給蘇妙真疏通說情,此時見她這模樣,還以為她游說楚家失敗,不由寬慰的攬了她肩頭,溫聲安慰:

    “失敗了也無妨,子歸與楚大公子畢竟是多年前的交情——”

    從蘇文房這些年仕途不順便能看出,楚少廉說不定早不記得當年兩人的結拜之情。

    他倒也豁達,又捏了捏柳氏的手:

    “回頭我們再想辦法,看能不能將妙真、慶真二人救出來。”

    “不——”姚翝說完了這話,柳氏終于回過了神。

    她搖了搖頭,神色有些激動:

    “他們答應了。”

    “什么?”

    姚翝怔了一怔,柳氏反手將他拉住:

    “楚大公子答應說情,愿意放出妙真和慶春!”

    這真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震得姚翝半晌都沒回過神。

    柳氏今日奔波了一天,原本打算在傍晚吃完飯稍微歇息一番之后再前往刑獄一趟,告知蘇妙真這個好消息,卻哪知不到傍晚,就聽到了刑獄已經將人放回來的消息。

    聽到腳快的下人前來回報的時候,姚家人正準備用晚膳,飯菜都擺上了桌子,姚守寧皺了皺眉,總覺得蘇妙真在這個時候回來有些過于巧合了些。

    她想起自己與陸執約好了要前往南安嶺,算算時間,正好就是在明日。

    不知是不是出于對蘇妙真身上那道聲音的忌憚,她總覺得蘇妙真此時歸來,可能是針對陸執。

    姚守寧想起了自己白天的時候關于陸執祛除妖蠱不順的預感,不知是不是變故出現在這里。

    柳氏倒并沒有想到其他,只是欣喜于一雙外甥此時歸來,連忙起身要去迎接,只是還沒出門,便見到逢春親自領了蘇妙真、蘇慶春姐弟二人進來。

    “姨母!”

    蘇慶春一進屋子,便喚了一聲,又看了一看屋內的其他人,眼眶一熱,頓時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