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八戒小說網 > 隆萬之變 > 572幾方所圖
  京城,國子監校錄館內。

  “董份舉薦陳以勤為禮部右侍郎?”

  魏廣德晃晃手里的紙條,對張居正笑道,“董尚書也知道向裕王府示好了,可惜,遲了。”

  之前,陳以勤丁憂結束回京后,一直留在翰林院,以侍講學士的身份掌翰林院事。

  董份倒是好算計,自己成為禮部尚書后,馬上就請旨,舉薦裕王府原講官陳以勤出任禮部右侍郎,算是正式進入朝堂,以此希望緩和與裕王府的關系。

  “殿下真決定要動董份?”

  聽到魏廣德的話,張居正開口問道。

  “怎么,董尚書找了徐閣老?”

  魏廣德好奇問道。

  要知道,董份和徐階之前其實沒什么關系,不過看這會兒張居正的意思,似乎徐階有保董份之意。

  “是。”

  張居正在魏廣德面前也沒有藏著掖著,直接點頭承認此事。

  “徐閣老為了拉攏一個聽話的尚書,所以答應了?”

  魏廣德繼續追問,不過心里也是暗道,果然如裕王所顧忌的那樣,張居正到頭來還是向著徐階那邊,絲毫沒有顧忌殿下的感受。

  “老師認為,董份只要聽話,留他在禮部不是壞事。”

  張居正答道。

  現在是裕王府對董份不滿,若是不能勸說裕王放下成見,那董份的位置肯定難保。

  找魏廣德,其實也就是在試探裕王府里的態度,若是單憑張居正去勸說,可能適得其反,若是能讓魏廣德和他們保持一樣的意見,或許裕王就能聽進去。

  不過,魏廣德這會兒卻是低頭思索。

  他想的不是董份去留的好壞,而是已經意識到徐閣老和裕王府之間的關系,怕是很快就會走向破裂。

  無他,徐階保董份,不僅是為了收服一個尚書品級大員為他說話,還有繼續打壓高拱之意在其中。

  其實,裕王之所以這么堅決要動董份,很大的原因就是為了在朝廷六部里創造一個職位空缺出來。

  看現在各部侍郎和尚書,最好動的其實就是剛剛上臺,根基不穩的董份了。

  雖然還有一個郭樸,可人家根基更穩,不是董份能比的。

  其實,郭樸在嘉靖四十年的時候就出任過吏部尚書,只是因為守父喪回鄉丁憂,而今還朝,自然順理成章出任吏部尚書一職。

  而且,那兩年的丁憂,也讓郭樸成功躲過了大明朝堂最動蕩的歲月,最起碼他不用面對裕王和徐階的不滿,他們自然要不會傻啦吧唧去招惹郭樸。

  高拱,已經在侍郎位置上呆了數年時間,魏廣德也看出來,就算嘉靖皇帝再想要壓制裕王府的人,只要這次尚書位有缺,能補上去的肯定只有高拱。

  當然,如果是工部、兵部這樣特殊只能的尚書,高拱肯定很難勝任。

  不過若是禮部和吏部,那自然就不一樣了。

  “很難。”

  魏廣德只是抬頭看了眼張居正,就沖他搖頭說道,“叔大兄最好也別摻和進你老師這件事兒里去,不然對你不利。”

  雖然魏廣德一直防著高拱和徐階,可對于張居正,他有點怨不起來。

  至少,和張居正爭奪官職、權利,魏廣德底氣不足,所以才在這個時候提醒他道。

  聽到魏廣德的話,張居正似乎長出一口氣,不過隨即就拱手道:“多謝善貸關心,此事我知曉其中兇險。”

  魏廣德點點頭,他不希望被裕王忌恨,讓他失去調教大明朝那些弊病的機會。

  是的,魏廣德心里也不是那么干凈。

  大明朝存在的那些問題,高拱、張居正、徐階他們,哪一個看不到。

  滿朝文武,看懂大明朝弊病的多了,可誰有膽氣敢做出改變?

  沒有,滿朝文武,似乎只有張居正一人爾。

  魏廣德深知改革的重要性,可中國歷史上,所有改革家無一例外都是結局凄慘。

  他不想重蹈覆轍,大明朝又必須改革,思來想去,最好的辦法還是讓張居正沖在前面打頭陣,他敲敲邊鼓,只有在最后時刻,張居正死了以后,罪責可以推給張居正,但是改革的成果絕對不能丟失。

  此舉,至少可以為大明朝續命百年,自己的子孫,應該也會有更好些的明天。

  王朝更替,這是無法改變的進程,只能是盡量避免一些他不喜歡的事兒發生。

  家國和國家,魏廣德在這個時候選擇了家國。

  不過張居正不知道魏廣德的算盤,這會兒還有些小感動,因為魏廣德的話可都是在為他考慮。

  徐階的謀劃,他當然能看明白。

  可是畢竟是老師的意思,他無法改變。

  “殿下是想讓你出手彈劾?”

  張居正開口問道。

  “何出此言?”

  魏廣德奇問。

  “這段時間殿下經常召你回王府,想不知道都難。”

  張居正解釋道。

  魏廣德釋然的點點頭,“殿下確有此意,我想再等等,可殿下終歸是耐心不夠。”

  “善貸是打算近日就出手彈劾了嗎?”

  張居正問道。

  魏廣德咂咂嘴,“確有此意,不過還在等機會,總不能空口白牙胡亂攀咬吧,那種事我魏廣德做不出來。”

  “董尚書確實貪財了點,這是為官大忌。”

  張居正意有所指的說道。

  魏廣德聞言抬眼盯著張居正好一會兒,隨即笑笑,微微點頭,“受教了。”

  張居正這話,應該就是沖他說的。

  不過魏廣德也不奇怪,自家在京城過的什么日子,要說沒人背后說閑話是不可能的。

  國人的性子就是這樣,在他面前,無不是阿諛奉承之言,說一聲他魏廣德仗義,不過在背后,還不是說他魏廣德家里,指不定怎么克扣軍餉,盤剝百姓,要不他哪來那么多錢財。

  魏廣德做的那些官,可沒多少油水可以讓他沾。

  在這個時代,官場要說是真的黑暗。

  油水足的官,大家削尖腦袋都想爭取,為的就是黃白之物,這些錢財拿著他們是心安理得,絲毫沒有愧疚之情。

  只能說,潛規則的力量是無窮的。

  規則內賺的銀子,那叫本事,不叫貪墨。

  若是魏廣德做一任油水足的官,撈很多銀子接濟他們,他們會羨慕嫉妒,但也只會說他魏廣德會做官。

  可若不是這么撈的銀子,那這些錢就是來路不正,是要被唾棄的。

  魏廣德府上管家張吉和不少商行老板、掌柜關系好,甚至私下里合作做生意,魏廣德并沒有刻意隱瞞,來路很正,可在官員們看來,這樣賺的錢還沒有在任上拿走該拿的錢清白。

  最起碼,魏廣德私德有虧。

  至于其他的,魏廣德自認為張居正手應該伸不到江西去。

  自己拉攏成守節的事兒,成守節應該不會亂說出去,而且那些東西,他自己也會拿點,然后還會往京城送點,總之都是要分潤的,不過是遲早的事兒。

  不過這事兒,才是真有點見不得光。

  魏廣德送走張居正,繼續看書,不過思緒已經飛回了翰林院。

  陳以勤看樣子在翰林院里呆的時間不會太長了,這次不管董份下不下課,他都應該回進禮部,從此開始自己的仕途。

  那么翰林院會有誰來接掌?

  高儀還是王大任?

  高儀是翰林院學士,還掛著禮部右侍郎銜,不過管事的一直是陳以勤。

  現在陳以勤進禮部擔任右侍郎的話,高儀會不會高升一步接替高拱?

  這么看來,侍講學士王大任掌翰林院的幾率就很大了。

  高拱頂替董份出任禮部尚書的可能性,現在看來無疑是最大的。

  說不得,裕王看重彈劾董份一事,就是高拱在背后努力的結果。

  貌似現在高拱變聰明了,想要爭取禮部尚書之位,也知道不再自己親自出面,而是改由裕王府出手,暗中相助,還讓自己為他升遷出力。

  魏廣德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

  等到下午散衙后,魏廣德出了衙門,正要上門前的自家馬車,遠處一個內侍小跑著沖了過來。

  來人魏廣德認識,李芳的干兒子,看這架勢貌似是來找自己的。

  魏廣德站在那里等了一會兒,等小內侍跑近,就看見他伸手入懷,從里摸出一封信拿在手里。

  “魏大人,這是干爹讓我給你送來的信。”

  魏廣德伸手接過,只是并沒有打開來看。

  “我知道了。”

  魏廣德只是說了句,隨即向旁邊的隨從打個手勢,自己徑直上了馬車。

  內侍那里,自有隨從給他打賞。

  別看是奉命來送信,可看在李公公的面上,魏廣德也不能讓人白跑這一趟。

  雖然魏廣德已經猜到信里是什么內容,十有八九就是查到的董份收受嚴家錢財的事兒,人證的口供。

  上了馬車,魏廣德這才拆開封口取出信,展開一看,果然如此。

  “紋銀三千兩,一盒珠寶,呵呵,這董份膽子不是一般的大。”

  魏廣德輕輕搖頭,隨即收好書信,放入懷中。

  這封信,他留著用處不大。

  魏廣德也不打算告訴裕王,自己是準備讓歐陽一敬出手,畢竟他早有預謀,不好搶人家風頭。

  馬車晃蕩中回到魏府,魏廣德下車后就對迎接出來的管家張吉低聲吩咐道:“一會兒你派人請歐陽大人,晚上來我府上一敘。”

  “是,老爺。”

  張吉躬身行禮應道。

  魏廣德吩咐的差事,他都是盡力完成,不會去問為什么。

  只是叫他請人,又不是大事兒。

  晚飯后不久,歐陽一敬如約而至,被他帶進書房里。

  “善貸,叫我來所為何事?”

  雖然有些猜測,可歐陽一敬還是揣著明白裝湖涂的問道。

  “董份的事兒,查的怎么樣了,他到底收沒收嚴家的錢財?”

  魏廣德沒第一時間拿出書信,而是開口問起他那邊的收獲。

  “只找到兩個人證,是看到有人送箱子進董府,可他們不知道是誰的人。”

  歐陽一敬有些郁悶的說道,“之后我有安排他們偷偷看了楊家和范家的家丁,他們倒是一系辨認出好像是楊家的一個家丁,可畢竟還是缺乏完備的證據。”

  “那你打算如何?就不上奏此事了?”

  魏廣德追問道。

  “我也正犯愁,正如孟賢所說,要是無憑無據,直接上本彈劾禮部尚書,還真有些.....”

  歐陽一敬裝作有些苦惱的說道。

  “司直兄還給我耍官腔了,呵呵.....”

  魏廣德只是笑笑,轉身從書桌上拿過李芳送來的“證據”,又轉回身看著歐陽一敬,繼續說道:“回來我也派人暗中查探了一番,這是他們送來的消息,你看看吧。”

  說著,魏廣德就把李芳的書信交到了歐陽一敬手里。

  此時,歐陽一敬如獲至寶,雙手接過魏廣德遞過來的書信,快速打開信紙看了起來。

  “三千兩銀子,還有一盒珠玉,好大的手筆。”

  歐陽一敬驚嘆道。

  這筆銀子,夠他在京城十年的生活所需,當然不包括去勾胡同那些銷金窟的開支。

  “按上面所說,你再找人查查,務必把證據坐實,不然你這彈劾一旦失敗,可就等著以為尚書大人的雷霆報復吧。”

  魏廣德樂呵呵的說道,絲毫讓人看不出他真實的打算。

  別說,魏廣德越是這么輕描澹寫處理此事,歐陽一敬還真吃不準魏廣德的真實想法。

  “善貸,我聽人說起,裕王爺好像對這個董份董尚書很不喜歡,不知是不是真的。”

  到這會兒,歐陽一敬有點裝不下去了,雖然有些猜測,可終究還是選擇問出口。

  在魏廣德面前問出來,總好過稀里湖涂的。

  “殿下確實不喜歡他。”

  魏廣德澹澹說道。

  這事兒還真不算秘密,畢竟裕王府人多嘴雜,沒看到董份都聽到消息,急急忙忙往徐階那里靠。

  其實董份哪里看不得形勢,自己下面就是高拱,鐵桿的裕王府人。

  要是想要直接投效裕王,除非自己出動讓出尚書官位,讓高拱接替,或許裕王還會考慮讓他另外擔任一個官職。

  可他愿意嗎?

  當然不愿意。

  好不容易爬到禮部尚書,如果再進一步的話,自己可就是大明朝的內閣大學士了,等于拿到一塊免死金牌。

  所以,即便知道自己被裕王不喜,可他依舊想要自救一次,賭自己是否可以在裕王登基前沖擊內閣位置。

  聽到魏廣德的回答,歐陽一敬臉上就是一喜,隨即很快消失。

  “我明白了,這兩日我找人再查查,之后就會上奏此事。”

  歐陽一敬躬身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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