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八戒小說網 > 隆萬之變 > 563供詞
  蘆布是錦衣衛的探子,魏廣德早已有了懷疑,不過卻從未有過動他的念頭。

  反正自己又不謀反,何必要處理他,給宮里留個眼線,讓他們放心也好。

  魏廣德只需要注意在蘆布面前的言行,只要不說出什么過激言論即可。

  所以,留下這么一個不知是錦衣衛還是東廠布置的人,其實也不算壞事兒,至少嘉靖皇帝會知道他這段時間都在校錄《永樂大典》,不大不小也算個功勞吧。

  嚴世番到案,刑部自是忙碌起來,會同都察院和大理寺開始對嚴世番、羅龍文等進行多次提審。

  不過一幫子老學究把審問的重點放在嚴嵩執政時期挾私報復、打擊正直官員上及林潤所彈劾的誹謗朝廷、私募精壯意圖謀反上,卻被早有準備的嚴世番一一化解。

  所謂挾私報復、打擊反對嚴嵩的官員,嚴世番很光棍的認下,確實是他做的,包括使用栽贓陷害等手段,直接導致楊繼盛和沈煉含冤而死。

  至于誹謗朝廷則是堅決不認,私募精壯自然是自家長工,嚴世番絲毫不否認自家廣置田產之事,有那么多的田產,自然需要召集更多的工人幫忙耕種。

  刑部那邊的審問,一開始倒是吸引了朝中不少人的目光,可是當宛平、大興二縣會同本學教官,大集諸生于明倫堂清查冒籍事件引發流血沖突后,眾人的視線都轉移到了提學御史徐爌身上,因為此事和他有脫不開的關系。

  不過徐爌自己其實也是身不由己。

  自他從巡鹽御史回京擔任提學御史以來,接到不少關于宛大二縣多有生員冒籍應試的舉報,他自是于左都御史張永明進行了多次議處。

  這次因為要安排大量京官出外差,自然是找了大量這些年累積的陳年舊賬要翻,而京師生員冒籍一事也被都察院張永明提及,自然部議上也將此事列入處置范圍內。

  而此事發生,隨有提學御史徐爌處置不當之故,可終究是冒籍士子心虛,刻意推波助瀾營造出眾生員遭到朝廷官員欺壓的假象蒙蔽世聽。

  不過因此引發生員和差役之間激烈沖突,終究是處置失當了。

  而此時的京城,雖然嚴系黨羽大都被派了外差,可留下的京官終究不是鐵板一塊。

  雖然徐階、袁煒勢大,可念想當年嚴嵩主政時期何其權侵朝野,可依舊有官員前仆后繼進行彈劾,可見朝中清流為主的第三股實力始終還是存在的。

  他們的存在,也是朝廷正本清源的助力。

  在內閣會同禮部、都察院商議如何處理此事時,禮科給事中何起鳴已經以此上奏彈劾提學御史徐爌,劾其偽學多言,久失士心。

  徐階此時就在內閣,把何起鳴的奏疏交給袁煒。

  “擊傷生員任子玉等人,終究是個麻煩,若他是冒籍士子也就罷了,可偏偏是個被人慫恿的愣頭青。”

  對于他們來說,最討厭的就是這種人。

  本就不干你事,卻偏偏自認為頭鐵,帶頭沖撞拿人差役,目的僅僅是要救回被捉拿的同窗,何其迂腐,善惡對錯都沒有了分辨能力。

  “徐爌當時在場,處置失當,還真不好處置,還是請陛下圣裁吧。”

  袁煒看完奏疏就遞給張永明,畢竟是都察院的人,提出內閣處理意見,不過還是要先聽聽那邊的態度。

  “我來的時候去見了李尚書,他也說了,禮部不會對此事上徐御史的失當追究責任,一切終歸是為了朝廷。”

  張永明大略看過何起鳴的彈劾內容后倒是放下心,想來嘉靖皇帝最多也就是對徐爌進行一番申斥,本就沒什么大錯。

  只要當時徐爌能稍微后退一步,不在明倫堂前讓事態惡化,對冒籍士子事后再行抓捕就是了,完全可以避免這次的流血沖突。

  徐階聞言只是看了張永明一眼,隨即默不作聲。

  其實這種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鬧將起來,還真有可能讓朝廷失了士子之心,這是動搖國朝根基的大事兒。

  說起來虛無縹緲,可在這個社會里還真就吃這一套。

  其實,看似毫不起眼的所謂士子之心也就是后世所說的民心。

  在讀書人看來,也就是他們的同道之人才配稱為民。

  民心民心,其實就是士子之心。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這事兒本來朝廷無錯,可涉及到民心,怕也不會那么簡單處置。

  “回去告訴徐爌,盡快寫一份自辯陳情上來,此事拖不得,要快刀斬亂麻盡快了結。”

  徐階對張永明說道。

  張永明會意,他也明白此中厲害,只是覺得不會有處罰,申斥就是最大的懲戒了。

  這種事兒,裕王府自然也知道,不過此事并未入裕王的眼,也不會引起魏廣德、張居正等人的重視,倒是沒有什么想法,任由朝廷處置就是了。

  不過徐爌彈劾何起鳴為邪黨一說,魏廣德倒是拿出來和張居正好好的樂了一陣子。

  “這個徐爌也是,你把事發經過詳細報上去就行了,是非曲直陛下自然分得清,沒想到他卻說何起鳴是邪黨,直接把事件升級為心學和理學之爭。”

  張居正樂呵呵說道。

  其實,不管是他還是魏廣德,對心學、理學都是看過,但絕對不會說自己是那一派的人,他們更講求實際。

  對當下局勢有益,他們的身份就不妨在兩派之間來回轉換,何必要爭個高下。

  可偏偏,這樣一爭長短的心思,在這個時代的讀書人中才是大部分人都理解、支持的正解。

  “徐爌不能大用。”

  魏廣德小聲笑道。

  看不清局勢,胡亂發言,張永明也是,怎么就找了這么個玩意兒,也難怪當初徐爌會推翻鄢懋卿的鹽政改革,要求恢復原狀,直接就讓朝廷少了百萬兩銀子的收入。

  “理學中人,不乏迂腐之輩。”

  張居正搖著頭評價道,“也難怪現在心學昌盛。”

  徐爌的自辯,無疑讓朝中局勢再度緊張起來。

  本身朝中就分為清流、濁流,自有了心學后,官員派系又增加了理學派和心學派,早就是復雜無比,何起鳴和徐爌的爭斗,眼看著就要向心、理二派爭斗過渡,真要發展到那一步,朝局必然會失控。

  不過,最喜歡看朝臣們互斗的嘉靖皇帝,這次卻是一反常態,沒有如往常般先把此事掛起,讓朝臣們爭斗一番,而是于次日下旨。

  “起鳴論劾輕率,爌奏辯分戾,均非言官體,各奪俸二月。”

  紛紛擾擾中,嘉靖四十三年過去。

  嘉靖四十四年正月,依舊如往昔般,由成國公朱希忠行拜天禮于玄極寶殿上,不御殿,文武百官及朝覲官朝服詣皇極門行五拜三叩頭禮,百官表賀,免宴,賜節錢鈔。

  魏廣德感覺,似乎自己入仕以來,就沒看到過正旦大朝會,似乎也只能等到裕王登基的時候才有幸能看到那大場面了。

  不過半個月過去了,高拱當初提到的那事兒卻一直沒有消息傳入京城,不免讓魏廣德有些許疑惑,難道事態有變?

  不過到了這個時候,刑部那邊已經把整理出來的,嚴世番的罪狀準備齊全,就等徐階和裕王府那邊過目,就要上奏西苑了。

  魏廣德被裕王又一次緊急召回王府,之前裕王要魏廣德多去刑部被他找理由推脫,擔心此事傳入西苑嘉靖皇帝耳中,滋生事端。

  裕王也明白事理,所以也點頭認可了他說的話。

  可現在王府已經收到刑部那邊整理的罪狀,這事兒自是不能大肆宣揚,刑部尚書黃光升也只是抄錄兩份分別送內閣徐階處和裕王府。

  魏廣德從李芳手里接過那份罪狀就直皺眉,都寫的是什么?

  陳年舊賬,冤殺楊繼盛、沈煉的事兒都羅列其中,黃光升是覺得自己的脖子比刀硬?

  整個罪狀中,幾乎沒有關于嚴世番意圖謀反一事,全是他當年為了攝取權利做的那些惡齪事,關鍵許多事兒其實都是嘉靖皇帝忽明忽暗點頭同意了的。

  就說楊繼盛一事,嘉靖皇帝或許知道,或許不知道,但從事發后并未追究來看,此事可能他已經有預感,否則斷不會讓他在詔獄里呆了兩年時間。

  嚴世番承認買通獄卒進行刑訊逼供導致他死亡,看似是大罪,可也的看嘉靖皇帝那邊到底涉及多深。

  若楊繼盛之死真是嘉靖皇帝點頭的,嚴家其實就是奉旨而為,現在拿出來說事,不是打嘉靖皇帝的臉嗎?

  “殿下,這份罪狀不行。”

  魏廣德草草看完后就搖頭說道。

  “為何?”

  裕王當然是看了的,對其中羅列嚴黨奸佞的罪證,他都感同身受。

  隨便找人問問,誰不說嚴世番是奸邪佞臣。

  “嚴黨不能被判為‘奸黨’,否則這罪狀到了陛下那里,此事只會不了了之,說不得黃尚書他們還要吃掛落。”

  魏廣德答道,隨即他就詳細給裕王分說了楊繼盛之死中的一些疑點。

  當然,重點就是無法詢證的,嘉靖皇帝對此事的態度。

  “你怎么能這么說?”

  聽完魏廣德的話,裕王有些不敢置信。

  “殿下,不管陛下當時是否被蒙蔽,或者其他,此事為他們翻案,無疑就是在說陛下當初處置失當,這是讓陛下難堪的事兒。

  就算陛下知道當初處置錯了,但是在現在,也絕對不會承認。

  他的錯處,只能等殿下你去改正。”

  最后,魏廣德還是輕聲對裕王說道,“想來,此事在遺詔中必然會有所提及,讓你撥亂反正,給殿下收拾人心的機會。”

  “這.....”

  裕王一時間不知該怎么說了,要說魏廣德說的對,可總覺得和他學的東西有沖突,思想上轉不過彎來,可要說不對,他也不敢去賭。

  此事非同小可,關系到未來朝局的大事兒,他絕不能容忍嚴世番從刑部大獄中走出來。

  其實,他們不知道的是,此時的嚴世番也察覺到不對。

  自他進入京城后,他留下的伏筆就一直沒有和他聯系過。

  就算黃光升等人把大牢看守的再嚴密,也絕對不可能沒有人向他傳遞消息才是。

  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只要有心,消息是肯定能傳遞進來的。

  一個兩個變心可以理解,他準備的可不是幾個,而是許多暗手。

  所以,嚴世番很痛快的承認許多罪名,甚至把自己怎么謀害那些正直大臣的過程都詳細交代。

  嚴世番的供詞讓黃光升等審案之人是如獲至寶,沒想到嚴世番如此就承認了所有罪責,終于可以給那些冤死的同僚一個交代了,而他此時也正帶著那份抄錄的供詞前往徐閣老府上拜訪。

  只是黃光升終究是進京城為官時間尚短,根本不知道其中的門道。

  嚴世蕃對嘉靖皇帝的性格太了解了,剛愎自用且愛面子,如果皇帝問罪于嚴世蕃,相當于打自己的臉,所以嚴世蕃有恃無恐。

  “那供詞該如何寫?”

  裕王此時被魏廣德說的有些心神動搖,旋即問道。

  “嚴世番是‘反賊’而不是‘奸黨’,這點務必顧全陛下的名聲。”

  魏廣德開始說道:“既然是反賊,那就必須有造反的證據,林潤所告誹謗朝廷,私募精壯只是證據,而他的罪行是.......”

  說道這里,魏廣德稍微猶豫片刻,最終還是狠心說道:“嚴世番勾接倭寇,意圖謀反,證據除林潤所告外,與他一起被抓獲的羅龍文就是最好的證據。

  羅龍文不僅與大倭寇徐海、汪直熟識,與別的海盜頭目來往密切,這都是有跡可循的。

  當初羅龍文在胡宗憲府上擔任幕僚時,剿滅徐海倭寇,胡宗憲還曾為羅龍文請功,后又在嚴世蕃府上擔任幕僚。

  他羅龍文從廣西逃脫充軍為什么不回徽州歙縣而是去了江西分宜,就是為了保持倭寇和嚴世番之間的聯系.....”

  魏廣德詳細把他編撰出來坑嚴世番的說辭告訴裕王,讓裕王也從旁進行判斷,看是否存在疏漏。

  不過裕王這會兒也不傻,說當朝首輔之子為了謀反去聯系倭寇,他難道不知道聯系邊關軍將更有用?

  魏廣德的這些話,邏輯上行得通,但對應嚴世番的身份、地位就會有硬傷。

  在他搖頭之際,魏廣德只是笑呵呵說道:“邏輯上講得通就行,其他的陛下明白。”

  “嗯?”

  裕王聞言微微一愣,隨即又問道:“就這一條罪行嗎?”

  “林潤奏疏中有提到,‘世蕃用彭孔言,以南昌倉地有王氣,取以治第,制擬王者。’”

  魏廣德不緊不慢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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