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八戒小說網 > 嚼龍 > 第166章 作畫
  “你若是有辦法傳訊,不妨現在就喚它來!”

  齊敬之冷哼一聲,忽地左手一翻,身形霎時間消失在了書房之內。

  幾乎是下一刻,才剛剛一并消失不見的牛耳尖刀就倏然閃現而出,徑直扎穿了珠兒的右腳。

  高亢尖利的慘叫聲中,齊敬之也隨之再次現身,緩緩松開握刀的手掌,朝崔氏老仆點了點頭。

  時間之短,直讓這位老仆只覺眼前一花,一切就已塵埃落地,快得就好似這個少年刀客從不曾消失過一般。

  齊敬之這一刀不只是扎穿了珠兒的右腳,同時也將倀鬼童子的一只腳丫死死釘住,再難掙脫分毫。

  由于出刀太快,原本覆蓋住珠兒右腳的一層黑黃色虎煞也同樣被牛耳尖刀一擊而破。

  這些受老仆掌控、排斥內外一切異類的虎煞似是呆了一呆才反應過來,朝著牛耳尖刀洶涌而至,眨眼間就將其刀身層層圍住。

  與此同時,肉眼可見的青黑之氣自刀口中冒出,恰遇上這些猬集成團的黑黃色虎煞,被硬生生壓了回去。

  刀口處原本還有血液緩緩滲出,此時同樣被壓了回去,其色澤在兩種煞氣的侵染下顯得愈發暗沉。

  正紛亂的時候,牛耳尖刀的刀身上似有冷光一閃而逝。

  倏然間,無論是虎煞還是虎倀之氣皆是一滯,旋即竟是各自退卻少許,彼此以刀口為界,就此偃旗息鼓,再不復先前的翻涌爭斗之狀。

  珠兒體內的虎倀之氣尚看不分明,外頭的水屬虎煞則是靜靜簇擁在牛耳尖刀周圍,看上去竟好似相處得極為融洽。

  崔氏老仆一開始臉上還有些憂色,擔心齊敬之出手太毛躁而出了差錯,此時耳中聽著倀鬼童子那凄慘無比卻氣息依舊充足的哀嚎,自然是放下心來,反而一雙老眼目光幽深,只在那柄牛耳尖刀上打轉。

  幾息之后,他最后深深看了牛耳尖刀一眼,這才抬起頭來,朝齊敬之展顏一笑:“多謝!”

  接著,這個老仆竟是毫不猶豫地將罩在珠兒體表的虎煞盡數收了回去。

  眼見這些虎煞依舊如臂使指,他臉上的皺紋明顯舒展了幾分。

  失了虎煞束縛的珠兒口中兀自哀嚎,一只手臂卻是猛地從老仆懷里掙出,奮力抓向自己右腳上的牛耳尖刀。

  崔氏老仆似乎早有所料,手臂倏地扼住它的脖頸,狠狠一攥、一提復一抖。

  只聽得幾聲骨骼錯位的異響,珠兒探出的手臂頹然落下,竟是再也抬不起來。

  “孫少爺稍安勿躁,只管靜觀老奴釣魚便是!此等非常之事,即便在我崔氏也是一二百年都難得一見,用崔氏血脈結合異種虎煞為餌就更是頭一回!”

  崔氏老仆幽幽說罷,伸手抓住身前的畫卷,同樣是振臂一抖,便將先前那團污血甩飛了出去,讓整幅畫卷光潔如初。

  他放下畫卷,一只手依舊攥著珠兒的脖頸,另一只手則捉住了它的右腳,連著牛耳尖刀一起伸向《螭虎魚圖》,懸在了那條三尺多長的螭虎魚頭頂。

  暗沉污血自珠兒右腳刀口中緩緩淌出,一滴滴砸落在泛黃的畫紙上。

  每一滴污血都好似有千斤重,砸得畫卷上碧海興濤、波瀾大起。

  齊敬之在一旁看得分明,這一次污血落在紙面上之后,竟有幾根青黑血絲緩緩浸入其中,飛快暈染了開來,為畫中海水增添了些許青黑之意。

  剎那間,除去那條三尺長的螭虎魚,剩下四條也立刻活了過來,紛紛在紙面上冒頭。

  這一回,五條螭虎魚竟然沒有再起爭斗,而是不約而同地仰起頭,死死盯著珠兒右腳所在的方位,或呲牙咧嘴,或無聲咆哮,看上去極為憤怒。

  若非它們的感應范圍似乎極為有限,并不能真正找到污血的來源,同時也輕易不會離開畫卷,只怕早就破紙而出、狠狠撕咬一番了。

  見到這種不同尋常的變化,崔氏老仆不驚反喜,精神亦是隨之一震:“這法子果然可行!將來崔氏家譜上為老爺立傳時,說不得也要為老朽添上一筆!”

  齊敬之依舊靜立旁觀,見狀略一尋思,已是明白過來。

  對于倀鬼童子來說,崔氏源自螭虎魚的水屬虎煞乃是異種,會阻隔乃至排斥它這個虎倀。

  反之亦然,對于螭虎魚來說,倀鬼童子的虎倀之氣乃至源自虎君的虎煞秘咒,同樣也是異種。

  先前珠兒那口污血中的虎倀之氣尚不夠濃郁,又有崔氏血脈遮掩,螭虎魚們嗅不真切,誤以為珠兒有極佳的修行資質,最大的那條搶到機會,卻又隱隱覺出不對,以至于始終不肯下口。

  待齊敬之一刀釘住倀鬼童子,虎倀之氣大量散逸,在珠兒右腳血液中富集到了一定程度,應是已然壓過了崔氏血脈,卻又借助珠兒之血輕易侵入了螭虎魚們的地盤,立刻便將這些畫中靈物激怒。

  崔氏老仆看了一眼牛耳尖刀,又轉向齊敬之道:“齊緝事,接下來老朽就要真正開始釣魚,還請瞅準機會收回寶刀,以免為螭虎魚的利齒和煞氣所傷。”

  這話說得冠冕堂皇,無非是這老仆見到牛耳尖刀對兩種虎煞氣的震懾、吸引之效,生怕螭虎魚為利刃所傷,亦或者自家的魚兒反被齊敬之用刀釣去。

  所謂瞅準機會,自然便是在螭虎魚將要咬住珠兒右腳的一瞬間抽刀,晚了就會被螭虎魚將刀一并咬住,早了則倀鬼童子必定挪移位置、避開螭虎魚的利齒撕咬。

  齊敬之聽了倒是不覺意外,更沒有反客為主的念頭,當即很是痛快地點了點頭,同時微微蹲身,伸手握住了牛耳尖刀的刀柄。

  說起來,這個明明底蘊頗深的崔氏竟是沒落至此,除了一個不知道在何處的家主,如此機密之事只能托付給一個老仆,偏偏中間還出了岔子,以至于不得不求助于齊敬之這樣一個外人,委實將所謂世家的顏面丟了個干凈。

  崔氏老仆哪里還顧得上自家的面子,立刻再次道了聲謝,接著便將珠兒的右腳緩緩伸向那條三尺多長的螭虎魚。

  隨著兩者愈來愈近,那條個頭最大、探出紙面的身軀也最多的螭虎魚忽地怒目圓睜,隨即四只虎爪狠狠踩水、生著黑黃色鱗片的魚軀奮力一掙,竟是自紙面上一躍而起,長滿了骨刺的無角龍頭張開大嘴,狠狠咬向珠兒的右腳。

  須臾之間,一抹染著血色的刀光一閃而沒。

  借著拔刀,齊敬之順勢直起身子后退兩步,再定睛觀瞧時,只見那條螭虎魚自畫卷中躍出近兩尺,已將自己的目標死死咬住。

  它口中頎長鋒利的龍牙宛如短匕,生生在珠兒的右腳上咬出了四個上下貫穿的血洞。

  青黑色的虎倀之氣散逸而出,與螭虎魚口鼻中涌出的黑黃色虎煞遇上,俱是猛烈翻滾起來,眨眼間就模糊了雙方邊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無聲地纏斗在一處。

  因為太過激烈紛亂,齊敬之一時間竟分辨不出這兩種虎煞氣是如何爭斗的,既像是在彼此對撞抵消、同歸于盡,又像是在互相吞噬同化,拼命將對方染成與自己相同的顏色。

  在此之前,齊敬之委實無法想象,倀鬼童子的慘叫竟然還能變得更加尖利高亢,與牛耳尖刀相比,似乎螭虎魚的利齒帶給了它更大的痛苦。

  “天殺的!我家老爺絕不會放過你們,定會將松齡齊、掖城崔滿門誅絕,連同你們的親朋好友盡數……”

  “知道知道!盡數制成倀鬼,挨凍受餓、永墮幽冥!我說你還有點新鮮的詞兒沒有?想必你已害過不少人,那些可憐人死前就沒有開口罵你的?”

  齊敬之忍不住大聲打斷,只覺這倀鬼童子許是死的時候年紀太小,做鬼之后也定是仗著鬼體直接動手居多,如今眼看就要再死一次,竟連罵人都不會,要知道就連山前村的尋常山民都能罵出不少花樣,而且總能舉一反三、推陳出新。

  崔氏老仆在開始釣魚之后就沒有開過口,顯然也并不打算坐等兩種虎煞氣分出勝負。

  他以單腳支撐身軀,慢慢從地上站起,同時也一如他先前用食指釣魚那樣,以珠兒連同倀鬼童子為餌,將咬鉤的螭虎魚緩緩拉離紙面。

  這連番動作其實并不會耗費多少力氣,對崔氏老仆這個餐霞食氣的修士更算不得什么,但因為越到最后,此人就越是小心翼翼、渾身緊繃,連大氣也不敢出一口,這如臨大敵的模樣落在齊敬之眼中,竟讓他也生出了幾分沉重艱難之感。

  片刻之后,當螭虎魚只剩下個尾巴尖還留在紙面上時,似乎某種冥冥之中的界線被打破,這條怪魚也如先前那條貪婪吞血的小魚一般清醒了過來。

  它的尾尖立刻彎曲如鉤,竟是牢牢勾住了紙面,連帶著整張畫卷都向上一折,被老仆一并釣了起來。

  與此同時,它的魚軀開始抖動掙扎,咬住珠兒右腳的利齒也有了松動的跡象。

  眼看就要功成,崔氏老仆哪能容它退回畫卷,竟是毫不猶豫地伸頭過去,張口咬住了螭虎魚的身軀。

  他不僅僅是用牙齒咬,還奮力一甩脖頸,登時就從魚身上生生扯了兩枚黑黃色的魚鱗下來。

  螭虎魚疼得渾身一抽,掙扎之力大減,本就是權宜之計的尾鉤再也維持不住,不由自主地松開了紙面。

  唯獨它口中利齒下意識愈發用力,將珠兒的腳骨咬得嘎吱作響。

  崔氏老仆喉嚨里發出快意的笑聲,倉促之間只是略一咀嚼,便將嘴里的魚鱗咽進了肚。

  與他先前用血換來的小魚鱗片相比,這兩枚硬搶來的魚鱗功效之強,明顯不可同日而語。

  老仆的眸子里登時染上了一層黑黃底色,看上去渾濁而詭異。甚至他原本花白的眉毛也開始肉眼可見地變長,新長出的部分皆是黑黃交雜、宛若虎紋。

  “留神了!莫要放跑了鬼崽子!”

  得了莫大好處的老仆驀地暴喝一聲。

  話音未落,他便以珠兒的身軀為釣竿,用盡力氣猛地朝上一甩,不但瞬間將螭虎魚整個拉出了紙面,更順勢將這條三尺多長的怪魚甩得頭尾翻轉,揚起在半空。

  大力拉拽之下,螭虎魚的利齒在珠兒的右腳上劃開深深的溝槽,卻也因此獲得了脫離之機。

  驟然離開賴以存活的畫中碧海,這條怪魚兇性頓失,不管不顧地將珠兒的右腳從嘴里甩脫,一臉驚惶地在房梁下來回游動,卻怎么也找不到畫卷所在。

  與此同時,在珠兒蒼白消瘦的脊背上、脊椎骨的縫隙之中,一個通體碧綠的青衣小童飛快擠出了小半個身子。

  它朝向地面,兩只手在珠兒嶙峋外凸的肩胛骨上一撐,同時使勁兒掙動身軀,想要將下半身給拔出來。

  只是沒等成功,一只泛著煙霞赤色的手掌倏地伸了過來,死死按住了它的腦袋。

  緊接著,一截利刃自它后頸貫入、頜下鉆出,順帶著將它的下巴切成了兩半。

  齊敬之如拔蘿卜一般將倀鬼童子從珠兒體內拽了出來,后退兩步略一打量,忍不住疑惑問道:“你這廝有心口的血窟窿不走,在骨頭縫里擠個甚么?不就是在那里挨了兩刀么,至于怕成這樣,連逃命都耽誤了?”

  倀鬼童子嘴巴半張,疼得渾身顫抖,只喉嚨里嗬嗬有聲,卻是連半個字也吐不出。

  “咦?難道連舌頭也割破了?你這廝嘴巴死硬,舌頭倒是軟得緊!”

  聽見這話,倀鬼童子抖得愈發厲害了。

  眼見這個鬼崽子依舊不肯答話,齊敬之也就懶得再問,右手握刀使勁兒向下一劃,幾乎將其剖成兩半,同時左手掌心煙霞退散,立刻又有璀璨清光冒出。

  他不再理會注定成為鏡子零嘴的倀鬼童子,再次抬眼看向了頭頂。

  只見那條無家可歸的螭虎魚依舊在瘋狂游走,體表正有水墨一般的黑黃色煙氣緩緩飄出。

  這使得它看上去略有些虛幻,已不似先前那般真實如同活物。

  此等畫中靈物,終究與真正的游魚不同。

  瞥見齊敬之已將倀鬼童子制住,且一時半刻應是無暇插手自己這頭,崔氏老仆徹底放下心來。

  他當即大笑一聲,將珠兒的肉身擱在書案上,順手扯過一桿毛筆,飽蘸了珠兒的血,在這可憐孩子的脊背上飛快涂抹起來,三兩下就勾勒出了幾道惟妙惟肖的血色水紋。

  在齊敬之的注視下,這位崔氏老仆竟是以珠兒的脊背為紙,只片刻功夫就描繪出了一幅血海波濤。

  到了最后,他甚至還題上了“螭虎魚圖”這幾個字,落款也同樣是“季九我”這個名字,只不過與原本畫卷上的題字只是形似,內里神韻卻相去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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