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八戒小說網 > 嚼龍 > 第29章 爪牙欺白刃,白刃不相饒
  強橫無匹的力道浸透刀鋒,化為一式勢大力沉的橫掃,徑直切向虎精已經廢掉的右前爪。

  無論是山中打獵時得到的粗淺經驗,還是路云子殘念中那場令人目眩神迷的伏殺,都告訴齊敬之這樣一個道理:“破敵之要,便是以我之長、攻敵之短!”

  電光火石間,虎精的廢爪無聲而斷,鮮血當空噴涌,畫出一道凄艷的血線。

  煎人壽一擊得手,兀自余勢未歇,狠狠拍在虎精那血肉模糊的胸膛上。

  砰!

  龐大沉重的虎軀竟然斜飛了出去,隨即重重滾落在了碎石堆里。

  虎精口中發出低沉的嗚咽,想要掙扎著爬起,腿腳卻已酥了,勉力嘗試了兩次都未成功,口鼻中忽就噴出一大蓬鮮艷的血霧。

  它本就受傷頗重,齊敬之方才那一刀更是極為刁鉆地拍在了它胸前的斷骨上。

  斷骨反向刺入臟腑,立刻成了這畜生的催命符。

  下一刻,虎精眼中的光芒驟然消散,身軀晃了晃,好似突然沒了骨頭,頹然癱倒在地上,就此一動不動,沒了聲息。

  不過是剎那光景,一人一虎已是生死立判!

  無論是兩個童子還是老魈,自始至終都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

  一刀摧伏大敵之后,齊敬之拄刀而立,兩耳兀自轟鳴,眼中一片血色,全身筋骨都在不由自主地輕輕顫抖。

  方才周身勁力圓融凝聚、如臂使指無不如意的強大感覺已然消退無蹤。

  所謂搏命法門,自然有其代價。

  全場寂靜,唯有路云子的記憶回聲依舊在少年的心頭喋喋不休。

  “動手之前,氣自丹田生,周天循環不停,時刻不忘以氣催力、勁達兩足,使之落地如生根。”

  “等積蓄足夠、真正出手之時,則是力由足起、勁自腰發,配合吐氣開聲,使全身勁力凝成一股、貫通雙臂,自然而然便可激發出洗翅勁。”

  “所謂白鶴洗翅,一言以蔽之,就是以意貫注、以氣運行、以聲助力,肌肉高度收縮,從而發出的一種顫勁!

  聽到此處,齊敬之忽然抬手,扒下臉上的靈魄面具,隨手揣進了懷里。

  因著方才的一心二用,他已經耗去無數心神,如今氣血虧虛,再聽路云子的聒噪,就覺得煩惡難當,一刻也無法忍受。

  齊敬之的心頭瞬間清靜,只是身體上的不適卻無法遏制。

  他只覺周身血氣盈沸如滾水,更被洗翅勁的余波、交手的反震之力激蕩全身,皮肉筋骨酥麻一片,說不出是疼痛還是麻癢,就連五臟六腑、骨髓深處亦是如此,偏偏撓又撓不到,當真恨不得捅自己兩刀。

  他方才使出的洗翅勁,到底只是走了點燃魂魄、沸騰精血的捷徑。

  “果然如經文所說,魂魄精血這兩樣東西實乃身體根基,損耗之后輕則頭昏腦脹、眼起紅絲,重則氣色黯敗、筋骨不舒,甚至身病體贏、短命早夭。以我如今的體魄,短時間內只能使出一刀,務必慎之重之,絕不可輕易動用!”

  “魂魄血氣遭創,必須盡快進補,無論虎精狐精,都是多多益善!”

  齊敬之強忍著不適,復又舉起兀自顫抖著的左手,在自己臉上摸了摸,發現眉眼口鼻俱在,這才長長吐出了一口濁氣。

  “靈魄面具和燃血搏命都是邪路,終究還是要靠自己一步一個腳印地修行。這洗翅勁能夠深入骨髓臟腑,長久修習之下,全身骨骼勢必更加細密強韌,五臟六腑也將越發強健旺盛,難怪路云子這廝的骸骨那般堅硬沉重。”

  少年這樣想著,使勁兒揉了揉充血的雙眼,視野漸漸恢復正常。

  他抬眼看去,就見兩個光屁股的碧色童子正表情復雜地看著他,目光中有驚怒,也有畏懼。

  齊敬之本想咧嘴一笑,嘴角卻只是不受控制地抽動了一下,唇齒間更是飄出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他深吸一口氣,嘴唇囁嚅著,牙齒磕磕絆絆地吐出一句話:“來!再指小爺一個看看啊!”

  聞言,兩個童子眼中的怨毒幾乎要滿溢而出,各自尖叫一聲,瞬間消失在了原地。

  老魈站在遠處看了半天戲,見狀登時發出一聲怒吼,抬起胳膊就將手里僅剩的一個鼎錘擲向了齊敬之。

  少年一雙眸子瞪得溜圓,只來得及歪了歪腦袋,就瞥見一個巨大黑影幾乎是擦著自己的右邊耳朵飛了過去,順帶撞飛了一個矮小的碧色身影。

  “啊!”

  直到此時,一聲凄厲的慘叫才傳進了齊敬之的耳朵。

  老魈在擲鼎之后,毫不猶豫地雙掌拄地、兩臂輪動,代替重傷的獨腳快速前行,幾個起落就躍到了近前,伸出粗壯無比的胳膊一攬,將齊敬之牢牢護住。

  它警惕地掃視周遭,眼見附近已經沒了那兩個童子的身影,這才縮回手臂,抬手指了指少年蒼白的臉龐,又在自己的臉上抹了一把,嘎嘎怪笑起來,露出了一口鋒利的尖牙。

  齊敬之立刻明白了老魈的意思,盡己所能回了一個絕對算不得好看的笑臉,口齒不甚清晰地說道:“嗯,咱們這樣五官分明的臉才好看!”

  老魈聽了連連點頭,忽然面色微變,轉而看向虎精尸體的方向。

  見狀,齊敬之艱難挪動腳步,微微轉過身去,就見不知何時,那兩個童子各自出現在了虎精尸體的頭尾兩側。

  其中一個也許是剛挨了一記飛鼎的緣故,明顯矮了半頭,神色也更加萎靡,皺巴著小臉向另一個童子問道:“禪師真死了?”

  個頭高一些的那個也是滿面愁容,頗為沮喪地答道:“真死了……這件花衣也給打壞了好幾處,老爺見了,一定饒不了咱們。”

  它邊說邊伸出碧綠小手,揪住虎精的一只耳朵就往下一扯。

  然后,什么也沒發生。

  這童子一愣,隨即兩手齊出,各自揪住一只虎耳用力扯動,邊扯邊惶急地叫道:“花衣怎么脫不下來了!”

  見狀,矮個兒童子也急了,伸手抄起虎精的尾巴就往身后拽。

  一時間,兩個童子竟將老魈和齊敬之全然拋在了腦后,當場就著虎精的尸身拔起河來。

  只可惜,任憑它們把虎尸顛來倒去折騰了半晌,卻始終沒能將所謂的花衣扒下來。

  良久之后,高個兒童子忽地將兩只虎耳一丟,一臉晦氣地說道:“我想起來了,老爺曾經說過,有些人天生一顆虎心,披上花衣就會真的變成食人猛虎,再也脫不下來。”

  矮個兒童子兀自不肯放棄,一邊兒拖拽虎尾一邊兒厲聲反駁:“放屁!禪師已經把花衣脫下來一回了,根本就不是老爺提過的那種人!”

  “也許第一回他還不是,第二回就是了。”

  “放屁!放屁!老爺說的是天生,哪有這樣變來變去的?”

  “那……那就是花衣給打壞了!反正禪師死了,花衣也脫不下來,咱倆……完了!”

  聞聽此言,矮個兒童子終于也泄了氣,滿臉沮喪地丟開了手。

  兩個童子面面相覷半晌,忽然放聲大哭起來。

  哭聲震天,傷心欲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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