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舒來到沈老太太的房中，發現屋里只有她一個人，下人們早已經被屏退了。
“祖母。”沈天舒上前行了個禮。
“不必多禮，坐吧。”沈老太太出乎意料地平靜。
沈天舒坐下之后，沈老太太伸手給她倒了杯茶。
“多謝祖母。”沈天舒嘴上道謝，伸手拿過茶杯，卻只攏著暖手，并不準備喝。
沈老太太見狀，自嘲地一笑，問：“怎么，還怕我給你下藥不成？”
沈天舒沒料到她會這樣直接，坐直身子道：“祖母這是說什么呢？只不過是過來之前喝了不少水，此時實在喝不進去罷了。”
“你醫術那么高超，若是我下了藥，難道你還會嘗不出來么？”
沈老太太說著，伸手也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喝了一口以示清白。
“孫女真的不明白祖母在說什么。”沈天舒皺眉道。
沈老太太卻根本不顧她的否認，自顧自地說：“當年你娘的事兒，是我對不住你，但是跟你大伯沒有任何關系。
“我可以答應你，只要你能把老大治好，我就帶著他回老家去，再也不會干涉你的生活了，如何？
沈天舒聞言不免覺得好笑，也不知道誰給了她這樣的自信，讓她覺得到了這個程度，她還可以全身而退，回老家繼續去過她的舒心日子？
沈老太太見她不說話，心里不免著急。
她又端起茶盞喝了一口，努力讓自己沉住氣。
“不如你說說看，你到底想要什么？只要我能答應你的，我絕不推辭，只要你給你大伯……”
“祖母，我雖然的確看過幾本醫書，可是哪里會給人看病啊！”
沈老太太這會兒終于忍不住，將茶盞重重地往桌上一放，道：“沈天舒，你差不多得了！
“我都已經知道你的另一個身份了，你還這樣藏著掖著有意思么？
“再說，這又不是什么壞事，我也沒有想要揭穿你的意思，甚至可以為你今后出門提供方便……”
“祖母。”沈天舒出言打斷她的話道，“您還有空來跟我掰扯這些，難道都不擔心回去之后我爹會怎么做么？”
“你爹？只要我還是他娘，他又能把我怎么樣！”
事情剛剛被揭穿的時候，沈老太太其實是很心虛的。
但是看到沈仲磊雖然生氣，卻也并非對自己如何之后，她便重新恢復了信心。
“你爹從小就孝順，難道你以為他會為了多年前的事兒對我這個親娘下手不成？”
“他也許不會為了我娘跟您翻臉，但如果他終于想明白，無論他多么努力，多么孝順，，在您心里，最重要的兒子永遠都是大伯的時候，您說他會怎么想？怎么做？”
沈老太太被沈天舒說得心里一陣哆嗦，當天沈仲磊對她的聲聲控訴，她雖然沒有回應，但其實句句都聽在耳中，刻在心里，最近幾天更是常常出現在夢中，她又怎么可能不怕？
但她又怎么可能放得下老大……
沈老太太并沒有像沈天舒預料的那般發怒，反倒突然嘆了口氣。
“當年我懷著你爹的時候，你大伯才剛四歲多，已經開蒙，在族學中讀書了。
“跟你爹相比，你大伯的天賦更佳，族學中的先生天天夸贊他。
“族中大家也都說，沈家今后幾十年的榮光，就要靠你大伯了。
“那段時間，你祖父天天出來進去的時候，腰桿兒都比平時挺得更直。”
沈老太太說到這里，許是想到了當年那段日子，臉上露出了懷念的神色，眼中也有了些光芒。
對她來說，婚后那幾年的日子，是她這輩子最幸福的時光了。
婚后第二年便為沈家誕下嫡長孫，孩子聰慧過人，小小年紀便嶄露頭角。
彼時她已經再次懷孕，絲毫沒有生男生女的壓力。
那會兒的日子，當真是公婆夸贊，夫君寵愛，孩子爭氣。
她只需要安心養胎，每天最煩心的事兒，可能只是到底穿哪件衣裳、戴哪件首飾。
“現在想來，老話說得好，人無百日好，花無百日紅。
“興許是當時日子過得太幸福，太惹人妒忌了，竟有人在我當時最愛吃的棗花糕里下了毒。
“可是那天，我還沒來得及吃點心，老大就從族學中回來了，一進門便喊餓。
“于是我把那兩塊棗花糕給他吃了……然后你大伯就……”
講到此時，沈老太太的聲音已經開始哽咽。
這么多年來，那一天發生的所有事情，都還清晰如就發生在昨日一般。
她恨自己當時為什么沒有提前吃掉那兩塊棗花糕。
也恨自己為什么耐不住兒子的撒嬌，明知道就快吃晚飯了，還是讓他把兩塊點心都吃了。
如果早知道會是這樣，她寧愿吃掉糕點的是自己，也不愿讓兒子受到半點兒傷害。
沈天舒也是第一次聽到這些往事。
畢竟沈老太太一直說沈大老爺的病是天生的，這些內情，恐怕連沈仲磊都不知道。
看著哭得不能自已的沈老太太，沈天舒卻忍不住問：“所以你就覺得，不但你虧欠他，甚至連我爹也虧欠他？”
“那是自然，如果不是老大吃了點心，我可能早就一尸兩命了，連你爹都活不下來，更不會有你了！”
“可是我爹當時都還未出生，你就將這筆賬記在他頭上，你覺得這樣公平么？”
“這世上哪有那么多公平不公平的，老大變成這樣難道就公平了么？
“如果不是這場禍事，以老大的聰慧和才學，如今肯定早已身居高位，又何須像你爹一樣，還要我費盡心力地給他鋪路！”
“祖母難道沒聽說過一句話么，小時了了,大未必佳。
“就算大伯當年再聰慧，他也不過才只有五歲。
“誰又敢說他之后就一定能封侯拜相？所有的一切，不過都是您自己的執念罷了！”
“你懂什么！”聽了這話，沈老太太登時激動起來，“你大伯從小到大，一直都是才思敏捷過人的，若不是他不良于行，又怎么會只能被困于家中，無法一展抱負！”
“連你爹那般資質，如今都能成為知府，如果你大伯當年沒有出事，肯定比你爹強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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