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八戒小說網 > 金屋藏嬌 > 第204章 服藥
  夏寧柔軟了語氣,不似方才那般言語鋒利,眸光也柔著:“如今他位高權重,太皇太后薨逝,宮中仰仗將軍的事情頗多,我仍未到緊要時候,心中也有分寸。況且,在用最后方子時,蘇楠定會將人請回來守著,到時先生再與將軍說罷,現在就別令他分心了。”

  謝安吃軟不吃硬。

  夏寧一求,他就同意了。

  有謝安為他遮掩,夏寧安心了不少,也有了更多的時間安排事情。

  她不信自己會折在這一遭上。

  卻也怕鬼門關前溜了一圈,回來后性情大變,委屈了院子里的丫鬟們。

  她待下人一向親厚。

  這些日子她脾氣難伺候,小院里的氣氛也壓抑了,確實為難了她們。

  在熬過湯藥的藥性后,夏寧便撐著精神,又是召外頭的針線婆子進來量身裁衣,又是找金器玉石鋪的掌柜們進來侍候。

  周掌柜也在其中。

  他新開的絨花鋪子在京中生意不錯。

  夏寧許久沒給他遞過花樣,但周掌柜卻悄悄搭上了天青閣的紅衫。

  這回入府特地送來供她賞玩的幾支絨花簪子,看著花樣顏色,一看就是紅衫喜愛的模樣。

  夏寧拿起一支花樣大氣的四梳金釵。

  兩朵淺粉橙色的花,五六瓣的花葉疊著,一朵大些,一朵小些,花旁長出四五片淺藍色的細長形柳葉。

  絨花壓平了,捏在手中,泛著上等蠶絲線的光澤。

  最為精妙之處則是在花瓣、葉片一圈上,用兩根細細的金絲絞著鑲了一圈。

  粉藍的花樣看著不算精巧,甚至有些俗氣,可金絲一加,大變模樣。

  尊貴上去了。

  顏色用的又嫩又俏。

  自然就招那些個身份貴重的年輕夫人、小姐喜歡。

  連夏寧看著也愛極,拿著銅鏡比劃。

  這是周掌柜在她成了將軍夫人后頭一次拜見,這會兒更是一籮筐的好話都往她身上砸。

  夏寧比了下卻未簪上,纖手輕輕撂下銅鏡,無意問了句:“近一年里的絨花生意不大好做罷?”

  絨花樣式鮮艷顏色出挑。

  這一年中先帝、太皇太后薨逝,京中的貴人們雖不用戴白,但也不適宜簪紅戴綠。

  絨花生意多少有些影響。

  那些昂貴的款式自然不好賣。

  周掌柜笑呵呵的應了聲,“瞞不過夫人慧眼,高門里的生意卻是有些艱難,但底下的收益還能過得去,等過了這些日子,小的還打算開個分店,離集市近些,鋪面小些也無礙,就賣簡單野趣的樣式。”

  夏寧自然點頭說好。

  又問了他每月的進賬如何,簪娘有多少個了。

  周掌柜一一答了。

  關于分賬的事情也早早準備好了。

  可直到最后由一個嬤嬤送他出門,也沒聽這位主子問一句分賬的事情。

  他晃了晃腦袋,心想著到底是身份不同了,他這些收入自然瞧不上,轉念又一想,似乎將軍夫人提了句既然如今年景不好,不若先去江南買個小院,組個染坊出來,如今他們用的絲線都是從江南買來現成的,雖也能用,但每批次買的顏色不同,總有偏差,染色質量也層次不齊。

  賣給尋常人家自然是足夠了。

  若賣給有臉面的,只會惹人笑話——人家用來繡衣裳的絲線,他們做了讓人戴在頭上,講究些的貴人肯定不愿意戴。

  周掌柜一想也覺得有道理。

  只是盤院子、置辦絲染坊又要花銷不少。

  這到底是東家的吩咐,周掌柜聽了后多少有些心動,打算回去籌謀考量。

  周掌柜走了后,夏寧便讓幾個丫鬟把得的簪子分了。

  商人精明市儈,送來了十幾件市面上見不著的簪子花樣,可以贈些貴婦人,那些尋常討彩頭的簪子更多,用來賞下人正合適。

  賞完了東西,夏寧又請嬤嬤安排,每年的忌日、清明,都要提醒她或是由熟識的人去給梅開、竹立掃墓上香。

  隨后又叮囑春花關于陸圓的事情。

  她沒養育過孩子,但陸圓既然喚她一聲干娘,她就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做到最好。

  她還撥出空盤點自己的嫁妝。

  一本本厚厚的賬本搬進來,看的她眼花繚亂,也不得不感慨一句,她如今可真有錢,莊子鋪子院子田地也真不少。

  這般忙碌著,像是身子好受了許多,夜里也睡得沉了些。

  只是小院的丫鬟們背著她,氣氛愈發凝重。

  在丫鬟們看來,她的所作所為,更像是在安排……身后事。

  三個丫鬟為此掉了不少眼淚,也不敢讓夏寧發現。

  而京城里,輔國公與白家小姐的傳言越來越盛。

  夏寧當著人面自然要醋上一醋,尤其是蘇楠與謝安來時,她還會說一兩句,“是否要多個妹妹進來了……”

  然后‘背著’丫鬟們掉眼淚。

  自這之后,蘇楠請脈愈發謹慎,守在世安苑的時間也越來越久。

  夏寧將戲演的滴水不漏。

  日子終于到了服用最后一副方子,蘇楠與謝安一齊盯著她喝下去,又交代她:“夫人服用后可能會發熱、難受、心絞痛等癥狀,我與謝前輩都會在旁邊守著。夫人若真的撐不住,只管遣人來叫我們。”

  夏寧頷首,精神還算不錯,客客氣氣道了聲謝,又請荷心帶他們去旁邊的屋子里歇息。

  謝安并未急著離開,說是怕她會撐不住,提前幫她扎兩針定定神。

  屋子里只剩下他們后,謝安立刻從袖中拿出一個漆紅的丸子給她。

  “快快服下。”

  夏寧接過了,湊在鼻尖輕嗅了下,“這里頭加了多少毒蛇蝎蟲呀,一股子腥臭味。”她還有心思打趣,指尖捏著丸子轉著,“這般難聞的毒,這得嗅覺有問題的人才能毫無察覺的吃下去罷?”

  謝安神情慌張的往外看了眼,壓著嗓子催她:“快吃下去!”

  蘇楠還在外頭叮囑荷心。

  這丸子他制的倉促,手邊尋不到壓制氣味的藥材。

  一旦蘇楠進來嗅到了,難免會令他生疑。

  被他告狀告訴將軍,與他們主動告訴將軍是兩回事。

  夏寧瞇起眼笑了笑,捏著丸子塞入口中,丸子太大實在咽不下去,她嚼了兩下咽下去,那腥臭難聞的氣味讓她趴在床邊一陣干嘔。

  謝安急的跺腳,端來茶水遞給她:“別吐出來!”

  夏寧干嘔的眼眶發紅,連喝了兩口茶也沒壓下去。

  “夫人你小聲些!別把人再給招回來!”

  謝安留意著門口的動靜,屋外傳來荷心的詢問聲。

  小老頭清了清嗓子忙回了:“夫人有些暈針,無事。”

  說完后,他又從桌上抓來一盤子蜜餞放到夏寧手邊,“自上回半夜來了后,暗衛盯老夫盯得緊,所有的藥渣都要一一翻查,你吐了這一時半會兒肯定制不成。”

  夏寧含了一塊蜜餞在口中,方才好些。

  撐著胳膊直起身子,又捏著帕子拭去眼角的淚水,氣息不穩著道:“雪音也前后來問我幾回,好在過了今日后,就不需要再瞞著了。”

  她仰著面,靠在迎枕上。

  氣息喘息的急促。

  謝安號了脈,又探了探她的額頭,才斂著袖子收回手,擼著山羊須,“最后一副藥方用的都是猛藥,藥效已經開始起了,在難受之前,夫人先歇一會兒養養神。”

  夏寧閉目養神。

  謝安的腳步聲逐漸遠去。

  她身邊離不得人,荷心又進來守在一旁,細心的替她擦拭汗水,掖好被褥。

  本以為她多少會有些緊張難安。

  可實際到了這一日,她只想著早些熬完。

  熬完了,她才能為自己掙出來一條新的路可走。

  不用再受毒蠱折磨,不用再日日纏綿病榻,成一個廢人。

  她能仗劍走天涯,亦能持酒不醉不歸,亦能走出這一方小院……

  眼皮漸沉,墜入夢鄉。

  她被困在一個夢境中。

  夢見在天青閣時她頭一回來了月事,媽媽就端來一碗藥汁讓她服下,隨后疼的她足足三日下不了床,小腹劇痛,身下的臟污怎么也止不住。

  紅衫姐姐那么強勢的一個人,守著她垂淚。

  夏寧問她為什么哭,明明她痛的死去活來還沒哭呢。

  紅衫告訴她,這是毀女子身子的藥,每月來月事時喝一碗,幾年下來,身子就敗了,再也不能懷孕生子。

  夏寧聽了后哭的特別大聲,嚇得紅衫連忙去求媽媽叫大夫來。

  大夫請來了沒看出什么,就問她什么地方疼的厲害,除了小腹之外。

  夏寧嚎啕大哭著說:之后每個月都要這么疼上三四日……我一想就……想哭……

  氣的媽媽拿起鞭子就抽她和紅衫。

  說她們浪費她的診金。

  后來再來月事,或許是習慣了,又或許是當真沒那么疼了,她再也沒哭過。

  她吃了那么多的苦,很少再覺得日子熬不下去。

  可她被困在了夢中,眼淚怎么止不住了。

  明明嬤嬤的鞭子沒有落在她身上,她看著自己站在京郊小院里,抱著一頂斗篷同人說話,分明看見自己故作嫵媚嬌艷的笑容;

  看見自己與一人執手走在紛紛揚揚的大雪之下;

  看見自己站在城門口,回首望去,有一人策馬離去的背影;

  看見自己與一人站在院中,耳邊的聲音朗朗沉穩有力;

  看見紅燭搖曳,他望著自己萬般鄭重的溫柔……

  又看見自己躺在床上,一遍遍望著門口無人來的孤寂……

  胸口的劇痛逐漸鮮明。

  生生將她從夢境中痛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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