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夢境的到來，金芒已經習以為常了。
只是這一次的夢境格外不同，沒有富麗堂皇的宮殿，沒有青山綠水，只看到一片綿延天際的荒蕪。
細一看，金芒才發現這片荒蕪中其實有著許多人群，他們一個個面瘦如柴，裹著灰撲撲的衣服，連頭發也被黃沙遮掩得看不出顏色。
他們或坐或站，身形單薄，從天際往下看，是那樣的渺小。
然而視線拉進，就能發現那一張張面孔是多么絕望。
只一眼就能看出來，這些人都身處饑餓之中。
金芒就在高天之上，俯瞰著人群像螞蟻一樣流動著。偶爾下了雨，他們能用水洼中的臟水解渴。也有人在那里挖坑，挖出未知的植物根莖，就當成寶一樣直接便張嘴啃。
偶爾雨后會有蘑菇出現，人群就會瘋了一樣爭搶，有小孩捏著一塊小得過分的蘑菇急急忙忙躲起來。
要是有動物出現，那人潮就更瘋狂了。
這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間地獄。
同為人類，看到這樣的場景金芒很難不動容。
然而很快，她對著這些人類就同情不起來了。
不知過了多久，金芒看到，有一群旅人經過這片干渴的大陸。他們穿著明艷亮麗的絲綢，個個氣色紅潤，歡聲笑語。
金芒忍不住為他們捏了一把汗，餓到極致的流民是很恐怖的，這些人接下來的遭遇恐怕……
令人慶幸的是，那些流民似乎都餓得手腳發軟沒有力氣了，雖然都涌了上來討食，卻是沒有實施暴行的能力的。
“你們想要食物？”
那一行旅人卻是面面相覷，表情有些無奈。
“可是我們沒有食物啊。”
他們說的是實話，但是那些難民卻并不相信。是啊，誰信啊，這么多人出行，若是不準備食物，不是等著餓死嗎。
這群旅人本來是當時就要走的，然而這一天，流民中有個孕婦生孩子，他們就留下來幫忙了。
孩子生下來，產婦卻是一點奶水都沒有，孩子在那里哇哇大哭。產婦也在哭，卻是因為干渴一滴淚都流不出來了。
旅人中有個少女實在看不過眼，咬破自己的手指塞到孩子嘴里道：“我們沒有食物，讓她喝點血吧。”
對此，一開始產婦是感激不已的。
因為對那個孩子的憐惜，旅人們又逗留了幾天。他們沒有食物，就將自己多的衣物給了產婦，讓她包裹孩子，抵擋風沙。
期間，旅人也幫著狩獵，幫著尋找食物，但是他們自己卻是不吃的。
見他們一直都不吃東西，流民們才真正相信，他們是真的沒帶食物。
本來就這么的，雙方該相安無事的，結果臨走前夕，旅人中有個小少年摔傷了，因為撞到一塊石頭上，傷口有些大。
結果眾目睽睽下，少年的血化作了一節節拳頭粗的玉米。
附近的流民想也沒想就撲過去將那幾節玉米抱進懷里，其他流民又再撲了上來，就這么你搶一截我搶一截往嘴里塞，最后連玉米渣子都沒剩。
那點玉米吃完，現場一下子安靜下來了。
不，準確點說是靜默，是死寂。
然后一瞬間，流民的眼里爆發出璀璨的光芒，他們看著旅人們，就仿若他們是沙漠中的綠洲，是最后的希望。最后，不知道是那些旅人真的善良的關系，還是他們意識到此時此刻自己恐怕不是那么好走脫，或者是從流民身上感受到了威脅。
反正，他們最終決定每人放點血，給這些流民留下一點食物，然后才離開。
事情似乎就那么過去了，但是事實上，流民們將旅人留下的食物吃光之后，卻是開始不自覺地尋找旅人。
或者說，他們是在尋找旅人的同族。
功夫不負有心人，這一天，這些流民再次遇到了一群旅人。這群旅人同樣沒有帶食物，同樣富有同情心。
然后，流民們順利地又得到了一批食物。
如此，一次又一次，流民通過尋找旅人獲得食物。但是，他們并不是每次食物吃完就能找到下一批旅人的，他們依舊要忍饑挨餓。
甚至，雖然很少，但依舊有人在餓死。
有一天，有人突然提道：“那些旅人的血既然能變成食物，那他們的肉呢？”
就仿佛禁忌之門被打開，沒有人呵斥說話的人，但貪婪和罪惡的種子卻是就此在眾人心中種下了。
便是肉不能變成食物，但多放一點血……應該沒有問題吧？
于是，有旅人被流民抓住，被放掉了全身的血；有旅人被流民砍掉了四肢，發現他們的肉果然也能夠化作食物……
陸陸續續地，流民們發現，旅人除了頭顱不能變成食物，其他身體部位的血肉都可以化作食物。
有旅人婦女在臨死前憎恨地喊他們是惡魔，但卻有流民理直氣壯道：“死一個你們這樣的族人，獲得的食物能養活幾十萬人！要不是你們自私，又哪里用得著我們來當惡人？”
“就是，我的死如果能夠換來千千萬萬條人命，那我一定義無反顧。”
“義無反顧！”
“義無反顧！”
……
金芒看得作嘔，這也太……
突然，她的視線中出現了一個幼小的男童。
即便是肆虐的黃沙和晦暗的天空，也遮掩不了那張瑰麗的面容。他無悲無喜地看著眼前的一幕，輕聲喃喃道：“……義無反顧嗎？”
金芒：“……”
她算是知道坤澤是怎么來的了，不過……
以前不覺得，但現在想想，神靈的惡念，是不是有點幼稚？
好吧，不是一般的幼稚。
按照金芒的想法，有罪的是眼前這些流民，便是要折騰也該折騰他們。坤澤的人什么都沒做，憑什么要替這些流民遭罪？
這也太……
這種算是遷怒吧？
金芒恨不得眼前這夢境是真的，她好拎起那男孩的領子把他臭罵一頓。
冤有頭債有主，有本事找正主報復，遷怒算什么本事？
恰在這時，男孩突兀的抬頭，他的目光又清澈又淡漠，卻有種說不出的幽深，仿佛看進了你的靈魂。
……這就是神明的目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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