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車輛在泥濘中艱難轉向,向左側行進了片刻之后,又是一支燕軍的步卒攔在了前方。
至此,官兵的輜重隊三面皆敵,落入了一個“冂”字形的包圍圈中。
腹背受敵都是兵家大忌,何況是三面包圍?
張守瑜不敢戀戰,帶著手下的士兵匆匆后退。
張守瑜的打算是原路返回,就算是辛苦跋涉三十里,只要回到洛城,敵軍再多也無所謂。
抬頭看了看不遠處的一座烽火臺,張守瑜的心中異常疑惑。
烽火臺距離這里只有一里遠,為什么燕軍能夠在烽火臺的眼皮子底下從容列陣?
還有,燕軍為什么能恰好就在官兵撤退的路上設下埋伏?
難道說,燕軍對輜重隊的出發時間和行動路線了如指掌?
張守瑜臉色沉重的勒住馬:“劉夏,邱寄,你們兩個帶三十人沖出去,然后分頭出發,向永安和洛城報訊。”
說完,張守瑜又叮囑道:“路過烽火臺的時候,看看那邊到底發生了什么?”
兩個校尉肅然領命。
眾人的心里都沉甸甸的。
烽火臺是抵抗燕軍的重要設施,里面的狼煙與信鴿,能夠明確預警燕軍來襲的路線。
可是眼下燕軍都四面包圍了,烽火臺為什么沒有點燃?
張守瑜囑咐幾句,兩位校尉點點頭,帶著手下的部卒和備用馬匹,快馬加鞭的朝著燕軍陣地之間的空隙沖了出去。
燕軍士兵嗖嗖嗖的朝著官兵放箭。
隔得遠了,張守瑜看到陸續有人受傷落馬。
就連邱寄也中了一箭,晃了晃趴在馬背上。
亂紛紛的箭矢中,三十二名騎兵中,有二十五人沖出了包圍圈。
張守瑜暗暗松了口氣。
不管怎么說,有這二十多個人去請求援軍,應該能緩解眼前的困局。
沒過多久,那些騎兵又狼狽不堪的退了回來。
馬蹄聲隆隆響起,三千多燕軍出現在車隊的周圍,徹底堵死了官兵的逃生之路。
張守瑜握緊槍桿,知道事情難辦了。
“那些烽火臺的人反了!”劉夏斬釘截鐵的說道:“我們路過烽火臺的時候,讓他們點燃狼煙,他們不但視而不見,還有人朝我們射箭……緊跟著那些燕軍就圍過來了。”
邱寄也憤憤不平的說道:“可是烽火臺上的那幫家伙,看到燕軍卻像是睜眼瞎一樣,既不放箭,也不點燃狼煙,真是一幫無恥逆賊!”
張守瑜咬咬牙:“兄弟們,推幾輛大車過來,我們自己把糧食點了!”
眾人恍然——反正帶著車輛也沖不出去,干脆就把車輛給點燃吧。
就不信所有的烽火臺都投降敵軍了。
騎兵們都帶著一小瓶縱火的油紗,丟在車輛上之后,很快就燃起了大火。
煙柱冉冉升起,雖然不像狼煙那么又直又弄,但也遮蔽了好大一片天空。
過了片刻,西北十多里外升起一道狼煙。
張守瑜頗為欣喜的說道:“不錯不錯,有人看到了我們傳出的警訊!”
手持長槊的張守瑜大聲喊道:“各位,燕軍四面合圍,大家唯有同心協力拼死一戰,才能求得一條活路……全軍備戰!”
剩下的四十九輛大車,在張守瑜的命令下擺成了一個方陣。
大車上的糧食袋子被堆成了胸墻,官兵躲在掩體后面,開始試探性的射箭。
張守瑜盯著對面燕軍的動靜。
隔在一箭之地以外,那些燕軍非常冷靜,依托盾牌緩緩前進,試探著官兵的弓箭射程。
看對方進退有序的樣子,很不好對付。
劉夏走過來低聲說道:“將軍,這些人打仗的時候派不上用場,留在這里又拖我們的后腿,不如舍棄他們趕緊走吧?”
張守瑜自然知道,劉夏說的是那些車夫和輜重兵。
輜重兵平時躲在后方,很少跟敵人拔刀見血。
車夫們就更加不堪了,他們只是一群平民,哪見過現在這種場面?
這些人嚇得蜷縮在車輛后面瑟瑟發抖,已經有人尿了褲子。
指望這些人齊心協力的廝殺,無異于癡心妄想。
張守瑜看了看那些膽戰心驚的士兵,心中頗為不忍。
張守瑜麾下的一千騎兵,都是久經戰陣的老卒,而且全員都是有戰馬的。
這樣的軍伍,要沖出步兵防御的包圍,并不是什么難事。
明岳平時向眾人強調,打仗,一切以保全有生力量為主,而不必在乎一城一池或者一些金銀輜重的得失。
所以眼下最明智的做法,就是趕緊殺出重圍。
但張守瑜心軟了。
如果他率軍沖殺出去,這些沒有戰馬的輜重兵必然死得很慘。
張守瑜看了看天色:“現在還是午間,訊號也發出去了,我們再守一會兒吧!萬一援兵沒來,我們乘夜殺出去也能順利點兒。”
劉夏和邱寄等人知道張守瑜心軟了,他們點點頭,也沒再說什么。
邱寄身上中了兩箭,他在親兵的幫助下包扎傷口。
“護著那些家伙能有什么用?”邱寄不屑的說道:“援兵不來,這些人都得死!”
那名親兵跟了邱寄三年多,他笑著說道:“洛城距離此地三十里,永安縣城也才七十里,快馬奔馳半個時辰就能趕到,天黑之前援軍必定會來的。”
劉夏苦笑一聲,他無奈的說道:“附近的幾個烽火臺你也看到了,多半是投降了燕軍,這才讓我們中了埋伏……至于洛城那邊,送個輜重都拖拖拉拉的,只怕也是有問題的!”
說著,劉夏長嘆一聲:“要是情況不對,我們架著將軍趕緊跑路吧!”
戰場上進退有度,沒有人會做那種死磕到底的笨蛋。
——和劉夏預料的一樣,雖然烽火滿天,但一個多時辰過去了,洛城的守軍始終沒有派人過來救援。
在這一個時辰里,燕軍發起了兩次試探性的進攻,但都被官兵打退了。
廝殺之后,輜重兵死了一百多人,而張守瑜麾下的騎兵也陣亡了五十多人。
燕軍那邊同樣不好過。
因為箭矢富裕,所以燕軍這邊死傷更重,有三百多人死在了沖鋒的路上。
雙方在戰場上僵持著,張守瑜憂心忡忡的看了看天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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