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還是以數字為例，二龍戲珠……二龍戲珠不行，二人同心吧——湊合。‘二人同心’可以要求新郎和新娘在儀式時佩戴同一條項鏈，也可以相連的手鏈，或者是喜服上繡有同一樣式的‘心’字，婚禮過程不許摘下來。除了‘二人同心’，還可以是‘成雙入對’，這個就簡單了，讓新郎和新娘的衣裝、首飾，甚至是某部分禮儀時的動作一樣，比如一同踏幾步，一同行走一會兒，一同邁入門檻等。‘三’嘛，可以是‘三陽開泰’，也可以是‘三生三世’，也可是俗一點的‘三年抱倆’。‘三陽開泰’就抱著三個小羊羔，既符合‘三羊’，還能和‘兒孫’之類的話題強行拉上關系。‘三生三世’也簡單，只要把三道門分別貼上‘前世姻緣’、‘今生夫妻’、‘下世再會’的紅色字幅就可以——不過呢，這個有個細節要注意，婚禮時只走‘前世姻緣’和‘今生夫妻’兩道門，‘下世再會’字幅摘下，保存好，等到夫妻二人死亡后、合葬時再貼在門上，托棺而過，之后把門上的‘下世再會’紅色字幅與棺槨送去墳地燒掉——你瞧瞧，多講究，連死的時候都能考慮到。‘三年抱倆’那就更簡單了，讓新郎新娘抱倆花童，或者抱倆娃娃。嘿嘿，到時候可以讓花熊和黑熊它們倆縮小體相，叫張璃和紫虎一人抱一個，嘿嘿嘿……”鳥人自言自語信口瞎編“禮儀”，但秋千久久沒說話，他有點無聊，“閨女，你在聽嗎？不聽的話我就不說了。”
“聽呢，聽呢，你繼續。”衣領中昏昏欲睡的秋千催促道，“挺好玩的，趕緊，到‘四’了。”
鳥人胡言道：“‘四’嘛，‘四季發財’啦，‘四季如意’啦，‘四喜臨門’也行，儀式也簡單，抱著些金銀財寶玉如意就可以——也可以玩點花活，用‘四只雞’代表‘四季’進行各種變化。‘五’就來‘五谷豐登’，讓新人捧著五谷，或者吃五谷飯，順便與‘珍惜糧食’之類的寓意扯上關系。‘六’和‘五’差不多，來‘六畜興旺’，準備好六種牲畜的羔仔，每種兩只，既可以與‘六畜興旺’合上，也能與‘雙雙對對’、‘子孫繞膝’之類的寓意搭上。‘七’就來‘七竅玲瓏’，給新郎和新娘弄一些腦筋急轉彎，要求猜上七道才能算過關——這里可以和‘共同面對難題’等寓意對上。‘八’則是‘八抬大轎’，讓新娘坐在椅子上，新郎背起新娘走八步，或者是走八方、過八道門，再或者是連續八次背起再放下，期間每次新娘都要來一段吉祥話。‘九’的寓意較多，其中‘九九’有‘許多’和‘最終’的意思，所以后面可以接任何好的東西，比如‘九九吉祥’，比如‘九九安康’，再比如‘九九和順’等，但最直白最直接的‘九’其實應該是‘酒’，而‘酒’又是婚禮必備之物，所以安排一些‘喝酒’的程序就行。最后的的‘十全十美’也差不多，可以在地上放十個‘圈（全）’，每個圈子里有‘美’字，讓新人踩圈子。”
秋千說：“我看‘十全十美’不如在伴郎和伴娘中選出十人，每人給新郎和新娘一拳（全），拳里面握著‘美’字——這多好，而且還可以說這叫‘打是親罵是愛’，是友人對新人的‘祝福’和‘鞭策’。”
“哈哈哈……也行啊。”鳥人道，“剛好有些地區的婚禮比較鬧，比打拳還過分的事都有，不差這‘十拳（全）’。”
“但也就這樣了唄。”秋千道，“從‘一’到‘十’而已，你還能怎么編？再算上‘百’、‘千’和‘萬’也就多三種禮儀程序唄~”
鳥人說：“不止。單單從‘一’到‘十’就有千變萬化的折騰方法，我只是隨便說了幾種，如果磨穿心思要找，能找出無盡的禮儀。況且，哪怕不繼續‘數字禮儀’，其他方面也可以。”
“比如？”
“比如自然之變。”烏鴉說道，“一年有四季春夏秋冬，有十二個月，有二十四時，有三百六十多天，若要強行找寓意找聯系，每一項都能扯出不止一個禮儀。再者，一天有十二個時辰，有早中午晚，有朝暮，有暮陽，有衣食住行，有吃喝拉撒，也同樣都能弄出不少程序。”
“還有嗎？”
“有~！”鳥人說，“‘諧音’是最豐富的禮儀來處，幾乎所有的好成語都能搞出東西，比如‘棗生桂子（棗生貴子）’的紅棗、花生、桂圓和瓜子。比如‘梅開燕笑（眉開眼笑）’的‘梅花’和‘燕子’可以秀在絲織品上。再比如‘琴瑟相和’這種直接的物品，還比如象征‘多子多福’的石榴、葡萄、蓮蓬……”
“火龍果！”秋千突然說道，“那個子多！”
“你個小機靈鬼蠻懂得舉一反三嘛。”鳥人說道，“反正啊，就這種所謂的寓意、文化、禮儀，只要有心，能編個三天三夜。可是結果呢？往往是一套程序下來，新人累得半死不活，婆家和夫家也累得要死要活，還浪費不少錢物，當真是得不償失。這期間但凡有哪做得不好，還容易引發各種笑話、閑話，嚴重的甚至導致打架、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秋千問：“可既然這樣，人們為何注重禮儀？”
“禮儀沒錯，但‘禮儀’已經不是原本的‘禮儀’。”鳥人道，“遠古時期，人類語言尚且沒有正式形成，同部落的成員勉強通過一些‘支支吾吾’的聲音分辨彼此的意義，但不同部落的人便完全沒法以單純的‘聲音’弄明白對方的意思，常常出現誤會。而相比‘語言’，某些‘動作’其實更加通用，比如‘下跪’，比如‘抱頭’，比如‘趴在地上’，比如‘舉起手’，這些‘示弱動作’往往不適合攻擊，能夠勉強表達‘放棄抵抗’的意思和姿態，哪怕是從未交流的兩個部落也能輕松明白——這就是最初的‘禮儀’。再比如‘笑容’，這種幾乎所有人類高興時都會出現在臉上的表情，無論是任何部落都能看懂，也是禮儀的一部分。”
小狐貍說道：“也就是講，禮儀是早期人類的‘通用語言’。”
“應該是——阿作猜的，純靠猜測，一點根據都沒有的猜測。”烏鴉繼續說，“之后，隨著人類的聚集區逐漸擴大，以及人類掌握了傳承知識、教育后代的能力，‘語言’漸漸形成，人們不需要再依靠‘動作’猜測就能明白彼此的意思，但‘禮儀’在這個時候還是有用，它逐漸變成了區別‘長幼尊卑’的工具。比如曾經表示‘放棄抵抗’的‘下跪’，現在變成了‘臣服’、‘支持’和‘遵從’，這個時候‘禮儀’本身成了一種束縛，是‘規矩’，而不是最初的‘簡單語言’。而再之后，隨著人類尊卑體系更加復雜、嚴格、緊湊，更多的‘動作’被賦予了更多的‘意義’，成為更多的‘禮儀’，或者說是‘規矩’。而且‘禮儀’和‘規矩’不止局限在‘動作’上，衣裝方面也一樣，皇帝該穿什么，大臣該穿什么，平民該穿什么，女子該穿什么，男子該穿什么，房屋該怎么設計、建筑，慢慢都有了規定，有了固定形制、款式。”
“不太懂，”秋千問，“你要說‘下跪’之類的禮儀規矩是為了區別尊卑，可有些禮儀明明和尊卑無關啊？比如披麻戴孝之類的衣裝規矩，可以避免不了解情況的外人在不適合的場合、時間講錯話、做錯事，無意中傷害到失去親友者的感情，很有意義啊。再比如咱們剛剛講的‘美好寓意’，那種東西挺好的，衣服的款式、形制都是有意義的，我就蠻喜歡凡間的漂亮衣裝。”
“大部分確實有用，好看，有趣，但小部分只是看起來美好。”鳥人說，“好的禮儀利于生活，不好的規矩束縛自我——禮儀和規矩因此走上兩個道路，但分開走的‘規矩’和‘禮儀’在某個角度有相互促進的效果。除此之外，在我看來，部分‘禮儀’是沒有意義的，比如上面我編的那些‘美好寓意’，它們的作用只是叫人陷入自我感動，折磨新郎新娘，消磨新人的脾氣，打擊年輕人的心氣。哦，對了，現如今有個高級詞，叫做‘儀式感’，在我看來這東西蠻沒用的。”
“有點明白了。”秋千說，“但其實還是有正面意義的。爹，你稍稍偏激了。比如夫妻吧，有時候吵架拌嘴發生矛盾，但只要回想起婚禮時的美好場景，火氣就消了——儀式感還是蠻好的。”
“當然有正面意義，可我還是覺得某些部分有問題。”鳥人說道，“大部分禮儀確實有它存在的道理，比如微笑，比如握手，比如招手等，但有些不是。在我看來，禮儀就好像是一塊糖放入苦水中，水確實變甜了，可以喝下去了，覺得美滋滋，但同時苦水也一同進肚了，短時間內腸胃沒什么反應，但毒素堆積，早早晚晚是問題——我不看好。”
“不看好就給我閉嘴，就你會講話啊！？”秋千罵道，“絮絮叨叨說了兩章，你咋這么欠兒呢！”
“不是我非要說，阿作的臺詞就是這個。”
“那就叫阿作閉嘴！”
阿作點點頭，“好好好，我閉嘴。我最慫了，我閉嘴，閉嘴，閉得緊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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