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子時三刻,阮府。
月明星稀,天地萬物都陷入沉寂當中,隻有簷下那幾個燈籠,還在隨風遊遊蕩蕩舞著。
煙霏閣院門已關,各個廂房也都已經熄了燈,小為安更是早就進入夢鄉多時,正房中,僅床前燃了區區一盞燈,榻上的美人萬千青絲垂落,穿了身潔白若雪的寬鬆寢衣,指尖翻動著手上的書卷…
今日先是陪李渚霖登門拜訪了順國公府,然後又打理了商行中的踩踏事件,不僅派人在京城各處新招人手,還招了工匠加固鋪麵……最後又與張揚芙糾纏了一通…實在是耗神耗力。
阮瓏玲早就困得上下眼皮在打架,連書冊上的字都覺得模糊不清,可卻還並未安歇。
她在等人。
此時,阮府大門外,李渚霖如約而至。
今日因朝政之事拖累許久,出宮時已是子時一刻,他先是馬不停蹄地趕回了瀾翠苑,緊而立馬沐浴更衣,匆匆趕來了阮府。
他委實素了太久。
實在是有些憋不住了。
這一整日。
他人雖在宮中,可腦子卻好似停留在靡靡欲欲的車架上。
滿腦子都是她微顫的唇,酡紅的臉,令人熱血沸騰的喘息嚶*嚀聲…
原想著今夜定能溫柔繾綣一番…
誰知卻吃了個閉門羹。
“姑娘已經睡下,大人不便入內叨擾。”
晏朝上下無人不害怕李渚霖,阿杏自然也不例外,頭顱低埋,肩膀高聳,縮得跟個鵪鶉般,可饒是如此,也還是伸臂攔在了門前。
遭到阻攔,多少影響了些情致。
李渚霖眉尖蹙起,眼周驟緊,斜乜了阿杏一眼,語調冷凝入霜,
“睡了又如何?
你敢攔我?”
“奴婢不敢,還請首輔大人贖罪。”
阿杏嚇得立馬跌跪在地上,抖弱篩糠。
阮瓏玲聽到了屋外的動靜,動作遲緩地打起精神下了床榻,一麵將厚重的氅衣披在身上,一麵朝窗邊走去,
“休要怪罪旁人,這是我的吩咐。”
。
李渚霖給了阿杏一個“果然沒睡”的眼神,抬腳就欲往大門緊閉著的屋中闖,可步子邁到半空中,咂摸出了女人語中的薄怒,卻又生生收了回來。
行至窗前,乃著性子溫聲問道,
“怎得?可是誰惹你不痛快了?
你暫且放我進去,好好與我說叨說叨。”
“霖郎何出此言。
我蒲柳之身,嫁給你這麼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擎天權臣,那是修了八輩子的福祖墳都冒了青煙,高興都來不及呢,哪兒還會有什麼委屈?”
。
好好的,怎得就冷嘲熱諷起來了?
前幾日還乖順得如同一隻會伸脖蹭人的貓呢,現在便又恢複本性亮起利爪了。
李渚霖並未被她這股無名火牽鼻子著走,隻微挑了挑眉,格外鄭重道了句,
“……其實這麼說倒也沒錯,你確是世間少有的福澤深厚之人了……隻是上午還好好的,現在怎得就鬧起脾氣了?”
他抬手在雕花窗櫞上略略卑微扣了扣,
“…你先讓我進去,進去再說,可好?”
。
這男人儼然蓋章了自己就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事實。
也忒不要臉了些,偏偏這話說得又讓人無法反駁。
“此處你進不得,不如去別處?
這世上自然有人眼巴巴盼著你去呢。”
因著那張顏芙,阮瓏玲的胸口憋悶,淤堵了滿滿一下午的濁氣,實在是有些不吐不快,或是明白了李渚霖的心意,也愈發恣意了些,幹脆帶了些試探的意味挑明道,
“九日後的大婚,你或是要準備兩份聘禮了。
除了我的,還有張顏芙的。
她今日特意來尋我,說此生非你不嫁,聲聲央求著要入順國公府,與我互為姐妹,並列平妻。
有個姐妹好哇,多開心吶,我已經幫你答應了,你便等著九日後縱享齊人之福吧。”
。
?
李渚霖眉頭驀然緊蹙,轉了轉指尖的碧玉扳指,語調中帶了些波濤森然,
“好啊。
還未入門呢,倒做起我要娶平妻的主來了。”
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
這倒像是張顏芙能做出來的事兒,可依著阮瓏玲的護短刁蠻的性子,豈會願意答應這般荒謬的要求?
她這莫不是因旁的女子對他青睞有加,而心中不爽了吧?
李渚霖難得感受到她如此真切的在意,嘴角漾起一絲笑意,佯裝著扭頭就要走,
“罷…既然你都已經答應了,自然也是不好反悔的。
她與你一同入門也好,倒還能做個伴兒,且她常出入皇宮,能多教教你禮儀宮規…雲風,這就去富國公府傳喜訊…”
“不準去!”
哐啷一聲,二人間阻隔的豎立雕花五彩琉璃窗大開。
清輝的月色灑下,微風將窗前美人脖頸間的一圈淺淺的白狐絨毛吹得微微晃動,愈發顯得光華盛姿,清冷萬千。
她這般在意的反應,倒是正好印證了男人心中的猜想。
李渚霖嘴角的笑意愈發明顯,眸底生出些暖暖的馨然,漏夜前來,此時才終於得見她真容,他自然是不願將時間浪費在鬧別扭上,立馬轉身折返回來。
阮瓏玲望見他臉上的笑意,才意識到自己或是暴露上了什麼,臉上莫名有些訕訕,可還是寸步不讓,幹脆將思量已久的條件說了出來,
“我雖答應嫁給你了,可你也必得保證,平妻啊什麼的,今後是必不能有的。”
“自然。
妻,貴精不貴多。”
。
話雖是這個理,可聽上去怎麼有些許怪異?
阮瓏玲抬眸覷了他一眼,然後又道。
“我這個人擅妒。
你今後不僅不能有平妻,其他的侍妾通房啊什麼的……也是通通都不能有的。”
李渚霖頷首,
“自然都依你。”
阮瓏玲見他答應得異常爽快,心底是滿意的,便又往窗前挪了挪,惴惴不安確認問道,
“你莫不是在哄我吧?
我雖向往一生一世一雙人,可多年經商走南闖北,也知晏朝男子向來三妻四妾慣了,尤其如你這般的勳貴子弟,後院的姬妾更是數不勝數…你我家世又如此懸殊……
隻怕你今後反悔了,我也不能奈你如何。”
李渚霖托起她的纖纖玉指,安撫性地輕拍了拍,語調清緩,卻又極其堂堂道,
“你隻放心。
前朝事務繁多,再加上要教導幼帝,撫養為安……今後隻怕在後宅的時間都會少之又少,或許你都顧及不上,哪裏還會顧得上去納旁人?”
。
倒確是這個道理。
阮瓏玲徹底安心了,隻覺得瞧著眼前的男人,都覺得仿佛更加英俊了些,不禁探出了半個身子,朝他臉上猛然親了一口,微微睜圓了的眼眸中閃著爍爍的光彩,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你今日說的話,可必不能反悔。”
李渚霖點了點頭,又朝她櫻紅的唇瓣上啄了一口,視線不斷朝內望,
“玲兒,不如你讓我進去?
你我躺在床上,也能親得更舒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