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家。
山下學宮里。
傳來朗朗讀書聲。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國……”
這些幼稚的孩童，竟然在朗誦儒家的四書之一《大學》。
蘇幕跟著步驚仙走進來，聽見孩子們的朗讀聲，不禁想起曾經學生時代的日子。
他緬懷一笑，慷慨萬分。
走到盡頭，這里是年紀大一點的學生，正在朗誦《詩經》。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一位儒者負著手，站在教堂里，正耐心的教書，他大約三十多歲的年紀，氣質儒雅。
“他就是我的老師，在古河界大家尊稱他為陳師。”步驚仙說道。
蘇幕點了點頭。
沒多久，下課了，儒者走出來，看了眼蘇幕，問道：
“你也是來求學的？”
蘇幕笑了。
陳師又問道：“你想修習德行還是禮法？”
“所謂禮法，所謂德行，不過是約束我的工具罷了。”蘇幕淡道，對這些世俗的規矩很不屑。
陳師凝目，冷聲質問：“你是何人？膽敢出言不遜！”
“老師，他好像是其他界來的，我看他資質不錯，所以……”
步驚仙有點尷尬。
“哼，年輕人，我看你對儒法很不服氣，我們來場公開辯論如何？如果你贏了，我從此退出步家，不再為一家之師！”
“若你輸了，我要你跟著我修習禮法！”
陳師盯著他，語氣鄭重的說道。
蘇幕撫著下巴，思索起來。
辯論這種東西，蘇幕是最反感的，浪費精神不說，誰對說錯，誰輸誰贏，也只是外人的判斷，并不能影響他心中的意志。
世人都說天命不可違，違抗天命就是錯，但蘇幕覺得違抗天命就是對的，誰對誰錯，到底誰來界定？
但是眼下需要借助步家的力量，來抵御一波本界大能。
若是可以，說不定還能利用這個機會打出一波名聲，順便打壓一下步家。
再利用這個危機，把步驚仙收入麾下，當個打手也不錯。
他覺得這姑娘有潛質，還是個弓箭手。
“好，我答應你。”蘇幕應下了挑戰。
“有勇氣，那就準備吧！”陳師看了眼步驚仙。
步驚仙也只能去傳話，召集族中長老來聽這場辯論。
于是，兩人來到主殿，各站一邊，辯論開始。
“我認為，當今之世，應該修習德行，有了德行，才能夠令手下人信服，有了德行，才能夠令人心所向，如此國家才能夠安穩……”
“古代圣賢的德行完備，所以到今天依舊受人尊崇，先賢說過…”
“……先賢還說……至圣之師曾說……”
他不斷的引用古代圣賢的名言，試圖用圣賢的身份壓倒蘇幕。
這話說出，現場諸老不斷的點頭，“說的對啊。”
蘇幕聽完，只是點了點頭，“你所說的圣賢，他們在哪？”
陳師一愣，“年代久遠，早已死去。”
“那，古代圣賢的浩然之氣，你修煉出來了嗎？”蘇幕又問道。
“這個……自然是沒有的，圣賢的道法精妙，還需好好參悟。”
陳師如實回答。
“很好，那你所讀的，所說的，不過是古人的糟粕而已，他們那種可以充斥天地的浩然之氣，并不能通過語言傳給你，說明你并沒有領悟真正的儒道。”
蘇幕淡淡的說道，這話令全場愕然。
是啊，古人那種浩然之氣，現在的儒者誰能修煉出來？
“你，你懂什么浩然之氣，你不過一小小神泉修士……”陳師也是氣急敗壞了。
蘇幕微微一笑，“小儒不可言道，夏蟲不可語冰。被束縛在禮法中的人，不知天地之廣袤，宇宙之無窮啊，
所謂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你的眼中只有我的修為，不知我心中的大道是有多么光明，與你這樣的人辯論，真是毫無意義，純屬浪費我的精神……”
說罷，蘇幕失望的搖頭。
坐在堂中的長老們細細品味蘇幕的話，“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步驚仙問道：“長老，他是什么意思？”
長老有些欣賞的看了眼蘇幕，然后解釋道：
“菌菇早上萌發，晚上就枯萎，不知道一個月是什么，蟪蛄初夏的時候出現，活不到秋天，不知春秋是什么。”
“他的意思是，陳師乃小儒，什么都不懂，卻敢嘲笑這位公子境界低微，似乎他眼中只有境界，看不到其它，他的眼界，內心，形體都被禮法束縛了，就像世間的俗人一樣。”
“陳師境界不足呀，這位公子倒是心胸廣闊，是個人才，驚仙啊，你需好好結識他。”
長老欣賞的看著蘇幕。
步驚仙一怔，沒想到蘇幕得到了族老的賞識，這也太厲害了吧。
“你，你……我讀書萬卷，學識過人，你說我不知天地之廣袤？好，既然你這么厲害，敢不敢跟我辯儒者之道！”
陳師也是怒了，看來得拿出看家本領了。
蘇幕搖了搖頭，“不敢。”
“那你就認輸吧！”陳師揮著紙扇，得意洋洋。
“誰輸誰贏，不是你我可以界定，與其跟你浪費口舌，不若各自去追尋自己的大道。
學海無涯，而人生有涯，若每個人都像你這樣，整天浪費口舌去辯論，去爭我對你錯，那什么時候才能登神？什么時候才能參悟先賢留下的道理？”
蘇幕失望至極，轉身就要離開。
“哼，說這么多沒用，我就是比你有學識，既然你認輸了，那就快滾出步家吧！”陳師以為自己贏定了。
“這位公子且慢！”族老站起，朝蘇幕追了過去，拱手拜道，
“我懇請公子留下，成為我們步家之師！”
見到大長老都上去了，其余幾個族老也都上去，拜求道：
“請公子留下，成為我們步家之師！”
“什，什么！？”陳師傻了眼，“你們，你們什么意思？”
“陳師，公子一番話，讓我茅塞頓開，我似乎明白了修煉的道理，明白了人生的意義，他是一位比你更好的老師。”大長老說道。
“這，這……”陳師很尷尬。
蘇幕開口了，“不了，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去辦，陳師雖然差了點，但若改正過來，也是一位好老師。”
“你……”陳師愣愣的看著蘇幕，這難道就是君子胸懷嗎？
蘇幕一笑，走上來拍拍他的肩膀，“修行是減法，不是加法。”
“我明白了！”陳師臉色變得嚴肅，朝蘇幕恭敬的一拜，“多謝你的指點！”
他閉上眼睛，想起過去的種種，無不是在給自己的生命增加累贅。
與其一身學識，不若去專心領悟浩然之道。
與其套用圣賢之言，不若以本心去行事，如此就沒有顧慮，也沒有束縛。
天地之間，唯本心而已，其余一切，不過是傳道的工具。
本心！
他明白了。
“轟——”這一刻，陳師身上一道白色光柱拔地而起，直沖天穹，他長發飛揚，整個人氣質和容貌驟變。
變得更年輕，更溫潤如玉，卻從中透露磅礴正氣。
他終于接觸到儒道的邊緣，真正入門了！
蘇幕欣慰的點頭。
“多謝老師！”陳師激動不已，撲通一聲跪下，然后五體投地的朝著蘇幕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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