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將至。
遠方天際隱約現出道模糊白線。
江炎從深眠中醒來，睜開雙眼，他沒選擇驚動陸鹿，一個人起身穿衣，不發出任何聲音的來到院外，走到大門近前。
嗒嗒！嗒嗒！
到了這里，可以輕易聽到，有雜亂的腳步聲，繁重的呼吸聲從門外傳來，一直持續著。
江炎抬首望天，看到白日還沒真的來臨，還有一輪泛著慘白色彩的缺月高掛長空，注視著人間。
“這般早時間，這么多人……”
“難道附近發生了某件重要的事情？”
一個躍步，江炎來到圍墻邊沿，穩穩站住，他微抬腦袋，環視一圈，表情不由怔了下。
仙花街上，有一大群衣著不同，身高不同，年齡不同，性別不同的普通平民們，這些人聚成一只龐大臃腫的隊伍，不快也不慢的自這里經過。
這些人雖然各有不同，神情卻很一致，他們表情狂熱，眼神亮的不正常。
“白骨降世，普渡眾生。”
“白骨降世，普渡眾生。”
“白骨降世，普渡眾生。”
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這些人不斷誦詠這一句，依序自江炎跟前走過，朝著某個不知目的的方向涌去。
“傳教？白骨降世？”
不知怎的，江炎一下子就回憶起前些時間，那個在大街上，公開向他傳教，卻被夜槐軍士直接殺死的那個男人。
“白骨降世……白骨菩薩？”
將二者聯系起來，江炎神情不由默然，他微轉腦袋，看向遠方，見到這個隊伍蔓延極長，難以辨別盡頭，也不清楚這有多少人。
半晌，他嘆息般自語：
“夜槐官家的力量變弱了。”
這所謂的“白骨”教會，即便不深入接觸，不真正了解，也能立刻察覺，這絕對不是好的教派，依照之前官家的做派，這類勢力只是萌芽，就會被掐滅，不會讓其真的成長。
“看來，神都莫名無蹤后，對大燕各州還是有影響的，最關鍵的一點，沒有皇朝中央，各州各郡近乎各自為政，強者之間的交互不再頻繁。
“沒了上層支持，只是較少的派遣強者援助，本地官家勢力單單應付怪異事件，就會消耗大量資源，沒法完全掌控整個地域的詳細情況。”
自圍墻跳下，江炎閉了閉眼，無聲吸了口氣，直接做下一個決定：
暫時搬離這里，尋一處比較安全的環境居住。
今日能見到這個“白骨”教會，明日可能就會見到別的勢力，而這之下，還有很多類似的隱秘力量在發展，總而言之，江炎覺得附近變得不再安全。
況且，昨日他還殺了一位跟腳不明的金丹武者，雖然沒留痕跡，但卻很難保證對方背后的勢力或人通過他不了解的方式找到他。
“若我自己也就罷了，被尋上門也無礙，打不過也有機會逃跑，但陸鹿卻很難抵擋這樣的沖擊。”
帶著這么一個念頭，江炎旋即轉身，悄悄遠離院門，一步步接近內院，現在時間還早，還能再睡一會。
“嗯，現在合適暫居的地方有兩個，一是藍心那里，她是藍家嫡女，是陸鹿的好朋友，借居那里，處于藍家護衛重重保護下，安全自然會有保證。
“第二個自然是白陽學派，歐陽修雅住處，學派同樣高手眾多，哪怕某些惡勢力偏向瘋狂，也不會來這里鬧事，那是找死。”
這個時候，江炎突然想起了某個問題，不由停下動作：
“可是，無論是藍心還是歐陽修雅，都是女子，真去借居，似乎并不合適。
“至少我不合適，我是男子。”
他摸了摸鼻子，語氣莫名：
“罷了，我個人無所謂，能顧陸鹿就好。”
想清楚這件事，江炎繼續朝著內院前行，只是沒有幾步，就忽的轉身，再次走向大門處，來到近處，他沒任何猶豫，直接拉開門栓，打開大門。
————
嘎吱聲中，漆黑木門敞開，一個正曲起手臂，做出敲門動作的男人映入江炎眼簾：
這個男子身上套著黑灰色的、有著兩個明顯破洞的衣衫，下身是套顏色不同但同樣破舊的褲子，腳下則是雙沾滿油污、布滿泥土的布鞋。
在他身后，還有兩人存在，分別是一位皮膚粗糙的矮小女子，以及女子懷中緊抱的瘦弱孩子。
他們的共同點是：
衣服臟亂，發質油膩。
江炎收回目光，重新集中到男子身上，平靜開口：
“有什么事嗎？”
“閣下。”臉色黝黑到不能顯露真正面容的男子，沒有因為自身的打扮顯得自形慚頹，他抬目迎著江炎的目光，表情狂熱，聲音高亢：
“閣下，你相信世間有神嗎？”
這……這聽上去真是熟悉啊，又是傳教的，你可能不知道，你的某位前任前日才被夜槐軍殺死……江炎思緒轉了一圈，隨即對這個話題不再感興趣。
他沒回答的欲望，想要閉上大門回返。
這時，男子身后的女人眉頭皺了起來，與此同時，一聲不算嘹亮的哭聲回蕩于周圍。
“孩子爹，狗兒餓了。”
“啊？”男子聽到這個答案，怔了一下，他先是看了江炎一眼，隨即扭首看向女子懷中的娃娃，目光不復之前，內蘊擔憂。
沒有猶豫，男子立刻放棄了“傳教”：
“走，去吃飯。”
“等一下。”
一個聲音叫住了男人，他轉過身來，看著因為站在石階最上層，顯得比自己高許多的青年，目光疑惑：
“年輕人，你如果想聽神的傳說，神的事跡，就不要離開，我會來找你。”
狗屎的神靈……江炎目光從哭聲柔弱，喉嚨蠕動的孩子周身掃過，隨手將一粒銀錢拋向男子：
“如果你打算向我傳播信仰的話，下次見你，我直接打你們一家三口，誰都不會放過。”
“謝謝，謝謝。”男子接過銀錢，霍然反應過來，拉著女人一個勁道謝。
“好好過活，不要亂信。”江炎沒在乎對方的道謝，冷聲說著：
“你為夜槐城民，即便生活再困頓，但基本的常識不會不懂，怎會這般就……”
他話語頓了一下，似乎組織言語。
“大人。”這時，懷抱孩子的矮小女子開口了，她低著頭，沒看江炎，只有聲線略細的聲音：
“信奉白骨菩薩，就有人給口吃的。”
只聽了這么一句，江炎目光陡然凝固下來，整個人放佛一下子回到當初大河幫礦區那段日子，那段被勞累，疾病，惡劣環境侵蝕傷害的日子。
整整過了十息，他無聲吸了口氣，聲音變得低沉：
“那你們為何選擇傳教？”
女人回答：
“沒多一人加入，會有加倍份額的食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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