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八戒小說網 > 從龍記 > 第二百四十章
    不管這事的起因究竟是有心還是無意,事情鬧到這一步,其實最初的起因已經不重要了。

    連曉冬都能明白,這不過是個引子,要是天機山各支各宗之間沒有積怨,大家相處的一團和樂,那這件切磋傷人的事件大概也只能濺起一個小小的水花。

    正因為長期積怨不和,所以這件事才引發了后面的一串沖突。

    只聽鎮上這些人說的,李復林就知道天機山上這會兒肯定亂得很。

    他讓人上山送了信給胡真人。

    若以他們兩人的交情,不事先下貼知會,直接上門去也不算什么失禮的事兒。但問題是他現在是一派掌門,天機山上又人多眼雜,那就只能規規矩矩的來了,禮數可錯不得。

    他可不想這會兒反倒給胡真人添了麻煩。

    紀箏對這種事情最不屑一顧。在她看這純屬自找麻煩,要真有急事,還這么慢慢騰騰的來,那什么事兒都得耽誤了。

    “你這脾氣啊……”李復林把后半句“要改一改”咽回去。

    反正她不可能改的,自己也就不用白說一句廢話了。

    “哪有招呼都不打就上人家家里去的?要是人家不在家呢?或是有什么要緊事兒不方便待客呢?事先知會一聲,自己不失禮,人家也便宜。”

    “那你還要備禮?”

    “這也是為了給主人家面子,禮數禮數,不在于輕重,哪怕我送他兩張草紙呢,讓天機山其他人看著,他也有面子。”

    紀箏說是說不過他的,可這種作派她就是看不慣。

    李復林眼睜睜看著她站起身來,扔下兩字:“迂腐。”自顧自的走了。

    被說迂腐不是一回兩回,李復林早習慣了。哪天不挨個幾句他還不習慣呢。

    可以想見后半生……嗯,還要聽很久很久呢。

    李復林問曉冬:“今日沒有什么旁的事了,你要是悶得慌,可以出去逛逛。”

    曉冬問:“我能帶大師兄去嗎?”

    李復林總覺得這話哪里不太恰當:“若是一定同你師兄一起出去,那一定不要讓旁人看見他。”

    曉冬低頭看了一眼莫辰,搖頭說:“那我不去了。趕了這么些天的路,正好這會兒好好歇息一下,洗洗風塵,明天好精精神神的上山去做客。”

    這孩子是怕給莫辰招麻煩所以才說不去的。

    李復林有點心疼。

    不過天機山上的人總有點兒別人想不到的奇異天賦,他們的門道又多,說不定莫辰的身份就會暴露。

    這個時候還是不要出去冒險了。

    “讓客棧的人給送些糕點過來……”

    曉冬實在沒話說了。

    師父總覺得有糕點就能哄住他。

    到底自己什么時候給師父留下了這么個嘴饞的印象啊。

    “師父,我不是小孩子了。”

    曉冬這句抗拒李復林完全沒有當真。

    人小的時候才會反復強調自己不是小孩,渴盼參予大人的世界。

    等真長大了就不會這樣說了。

    肩上的責任一重接一重,很多時候既無人可以依靠,也不能向誰訴說。那時候反倒想著,過去的時光過得多么快活,無憂無慮……

    其實并不是真的無憂無慮,只是那時候有師長撐著,風雨落不到自己頭上而已。“好好,師父知道。”

    一聽就知道是敷衍之辭。

    師父還是把他當孩子看待。

    曉冬有點兒沮喪,悄悄同大師兄說:“其實這不能怪師父……我又沒見識,又沒有替師父分憂的本事,時時處處得讓師父照看,這不是小孩子是什么?”

    不想被人當小孩兒看待,可是他什么時候能象師兄們那樣能獨當一面啊?

    莫辰不能說話安慰他,不過他靜靜的纏在曉冬手上陪著,就已經讓曉冬心里好受多了。

    “我知道,我是太心急了……”曉冬小聲說。

    不是他太心急,是這兩年里出的事情太多了,旁人一輩子都未必能趕上的事情他都趕上了。

    這樣的大變,別說曉冬了,就算莫辰也會感到無奈。

    一口吃不成胖子,曉冬入門才不過一年多兩年,想要馬上學有所成,這怎么可能呢?

    李復林說話算說,果然讓客棧的人送了吃食來。

    咸的有鹵豆干,五香豆,甜的有去年秋天收的棗子和柿餅。送點心來的店伙計還另端了一壺茶,笑著解釋說:“這鹵貨是我們自家店里做的,客官嘗嘗合不合口。這棗子和柿子都是去年秋天山上摘的,可甜著呢,不就著茶吃容易口干。”

    這柿餅外面掛著 面掛著一層白霜,掰開來里面金燦燦的黏黏的柿子肉,不用咬,只看就能想到這柿餅一定很甜。

    過了午就變了天,天色陰沉沉的,風也越刮越緊,眼看一場風雪就要來了。

    屋里越來越暗,曉冬出門去向店家討蠟燭,走到院門口卻聽有人喚了一聲:“云師弟。”

    曉冬一怔,本能的就戒備起來。

    這陣子遇到的變故太多,他已經習慣的戒備警惕了。

    回過頭來看到寧鈺披著一件青布斗篷,正站在院門外不遠處,朝他含笑點頭。

    曉冬又驚又喜:“寧師兄!你怎么來了這里?”

    “我同師父一起來的。”

    “胡真人也來了?他人呢?”

    “已經和李真人一同進去了。我想師父他們有要緊話說,就不進去打攪了。”

    “你們來得好快,是一接了信就下山了嗎?”曉冬問了兩句才想起來:“天氣不好,寧師兄你不該下山的。快快,快進屋說話。”

    進了屋寧鈺一邊解下斗篷一邊說:“師父接著李真人的信兒很是高興,要他等到明天他可憋得難受。正好山上也有些不安定,索性師父就下山來了,在這兒說話反倒自在。我想著李真人攜徒過來,說不定莫兄和你都來了,所以求了師父一起下山來看看。怎么,只有你跟著來的嗎?”

    曉冬很是心虛。

    大師兄也來了……就是……

    曉冬按著師父囑咐的,只說:“大師兄原也一道來的,只是師父另差遣他有事去辦。”

    寧鈺點了點頭,并沒有再多追問。

    “你們這一趟去北府,可當真是步步驚心吶。”寧鈺坐了下來:“我都聽說了,北府城出的事。真是沒有想到,宋城主竟然會突然遭遇不測。”

    宋城主舊傷復發,對壽數也有很大妨礙,很多人都在心里默認他快要死了。

    可是舊傷復發而死,跟被人一劍穿心而死,這完全不是一碼事。

    “師父當時就在城主府里,險些無法為自己辯白呢。”

    “事情還沒查清嗎?殺宋城主的真兇究竟是誰?”

    曉冬搖了搖頭。

    直至他們離開北府城,這事兒也還沒查清楚。

    不知道現在有沒有什么進展了。

    可曉冬又沒法兒跟寧鈺說他們不是從北府來的,是兜了一大圈從天見城過來的,而且這世上現在已經沒有天見城這處地方了……

    想一想,他和寧鈺也不過數月沒見,可是這幾個月里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太多了。以至于曉冬再見以寧鈺的時候,竟然有一種已經分別許久,中間隔了幾度寒暑的感覺。

    “寧師兄,我們還沒到這里就聽說山上有些事情……”

    寧鈺慢慢收斂了笑容。

    “連你也聽說了,那傳得可真夠遠的。”寧鈺搖了搖頭:“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外頭人都怎么說的?”

    曉冬想了想,還是把上一回聽說的話直接說了出來:“說天機山要分家。寧師兄,這話應該是謠傳吧。”

    沒想到寧鈺嘆口氣:“雖然夸大了一些,但是也沒說錯,天機山只怕真的要分家了。”

    曉冬吃了一驚。

    “當真?”

    “嗯,”寧鈺說:“這次實在是……主宗那邊一開始咬死了不肯認錯,鬧到現在這一步他們只怕也慌了神。但是陶真人那一系是徹底死了心了。哦,你不認得,陶真人是連長老的師弟,也是出身世家的。陶家根基在鴻山郡,陶真人已經放話說要回去探親、休養。這一休養,說不定有生之年就不再回來了。他手下一幫親信弟子自然也會跟他而去。”

    曉冬聽明白了,雖然不是明著說分家了,但是陶真人這么一出走,也等于是把自己分出去了。

    “而且萌生去意的還不止他一個。”寧鈺說了半句就沒有再接著說。

    還不止一個?

    那要是大家都走了,天機山不就四分五裂了嗎?

    “可是,掌門要是不讓呢?”

    “掌門要是個公正嚴明的人,他說的話自然大家會信服聽從。可是如果掌門私心太重,管起旁人來就沒多少底氣了。別人執意要走的話,他難道出手硬攔?”

    到了刀兵相見的那一步,就真成了同室操戈了。

    想必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會真的動刀動劍,那后果比放任人出走還要嚴重。

    “胡真人沒有被卷進去吧?寧師兄你呢?有沒有人欺負半山堂?”

    寧鈺端起茶盞又放下:“宗門里出這么大事,我師父又豈能置身事外?我這身子自來不爭氣,也幫不上師父什么忙,想一想真讓人慚愧。”

    呃,關于這一點,曉冬倒是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