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三十六州，通過鄉試的有三千六百余人。”
“這其中，寒門子弟竟只有區區六人。”
“平民子弟，更是一個沒有。”
楊辰仔細的看著那長長名單，眉頭微皺。
“黃愛卿，這事你怎么看？”
黃宗衡聽出楊辰言語間的不悅。
他心思通透，自然知道楊辰推行科舉，選拔人才確實是主要的目的。
但同時，還有一層目的，那就是為了能重用寒門甚至是平民子弟，以此打破貴族大權獨攬，對抗皇權的局面。
而此時，三千六百多名舉人，寒門子弟寥寥無幾，平民子弟一個沒有。
楊辰定然不悅。
黃宗衡心中微微思量，小心翼翼的回道。
“陛下，這科舉初行。”
“各州鄉試，要說一個徇私舞弊的都沒有，那是不可能的。”
“但這結果……卻也是意料之中。”
說到這，黃宗衡瞄了一眼楊辰，見他面色還算平和，便繼續說道。
“貴族子弟自幼，不是有族中學識過人的族老親自教授知識，便是請學識淵博的大文士來族內授課，而且用的都是紙制書籍。”
“小貴族們，也能集數家之力，合力開辦私塾，供族中子弟讀書習字。”
“寒門子弟，家境殷實的，倒也能請來先生，或者走通關系，去貴族開辦的私塾中，但紙質書籍太過昂貴，他們只能用的起竹簡。”
“竹簡刻字，本就繁瑣艱難，能記錄的內容，也比紙質書籍，不知少上多少……”
“所以…這接受的知識，便遠不及貴族子弟了。”
“至于平民百姓，他們可能一輩子，連一片刻著字的竹簡都沒見過…”
黃宗衡說到這，沒再繼續說下去。
因為不用說下去，誰都知道，平民百姓，忙著生計，已是精疲力盡，別說他們根本見不著書，就算把書放在他們眼皮底下，他們估計看都不會看一眼。
楊辰看著手中長長的名單，眉頭微皺。
黃宗衡說的，道理他其實都明白，但是他沒想情況這么嚴重。
說到底他前世生在一個物質豐富的時代，即便他知道古代物質的匱乏，但畢竟沒有親身經歷過，還是理解的不夠深刻。
而他一來到這個世界，就是現在權力巔峰的皇帝，雖說人在古代，但他哪里能親身體會的到底層人民的生活。
在這時代局限下，想要完全實現楊辰心中所想，依舊是任重而道遠。
沉吟片刻。
楊辰開口說道。
“既然如此。”
“朕便在各州開設私塾書院，供寒門、平民子弟讀書。”
黃宗衡聞言，眼神閃動，躬身說道。
“陛下…這私塾怎么收費？”
“收費？既然是給寒門、平民子弟用的，那收什么費？免費的。”
黃宗衡聞言，臉色大變。
“這…陛下，免費的話，這可是一筆足以拖垮國庫的財政開支。”
“陛下，三思啊！”
楊辰微微一笑。
“黃愛卿莫慌，雖說是免費，但并非全是國庫支出，這個朕心中有數，你不必多慮。”
并非全由國庫支出？
黃宗衡微微一怔，隨即想到了什么，不再多問。
總而言之，又有一批人要倒霉便是了。
“陛下…這就算建了私塾……也沒那么多書去讀啊。”
“這要是新刻書的話。”
“刻竹簡，一方面耗時巨大……再有刻書的開銷，也是一筆巨款。”黃宗衡有些為難。
他知道如今的楊辰財大氣粗。
但再怎么有錢，也不能這么揮霍啊。
就算他不是戶部尚書，但這賬他還是會算的。
楊辰仿佛根本沒看到黃宗衡的為難表情，龍袍一擺。
“用什么竹簡？都用紙！”
都用紙？！
黃宗衡差點一口氣沒搗順，背過氣去。
竹簡的制作、刻字過程，固然繁瑣，極耗人工。
但好在它取材方便，保存起來，也相對不易損壞。
可大唐的紙張制作起來，就要麻煩太多了，普通的紙張還好說，要是可以用來寫字的紙張，那耗費可是極其巨大的。
不然也不會，只有貴族子弟，才能用的起紙質書籍。
不用竹簡，用紙……那豈不是更貴？
這么奢侈的嗎？
黃宗衡腦袋有點發懵。
楊辰看著黃宗衡那樣子，開口說道。
“黃愛卿，你忘記朕改良過大唐的造紙術了嗎，成本降低了那么多，這紙張管夠。”
此言一出。
黃宗衡猛然想起此事。
確實楊辰改良之后的紙張，與原本耗時耗材的昂貴紙張不同，制作成本極低，耗時也短。
但是……
“陛下，那這生產新紙張的工藝，如今尚未普及……”
黃宗衡話未說完。
楊辰擺了擺手。
“這個黃愛卿不必擔心，朕命百業院去解決。”
讓百業院解決？
百業院多少人？能造出那么多紙？
黃宗衡有點不解，不過他沒有再多問，既然楊辰說能將紙張問題解決，又如此大力推行，那他便盡力執行就是了。
他如今的立場很明確。
緊抱楊辰大腿，楊辰讓他往東他絕不往西，讓他抓狗絕不打雞。
什么貴族地位，什么家族利益。
都上一邊去吧。
以他對楊辰的了解，脖子再硬的貴族，都不夠楊辰砍的。
“陛下，紙張足夠了……但摘抄書籍，耗時依舊巨大，尤其是這等數量。”
“不過臣定會全力組織此事。”
“五年之內，臣會將滿足各州城、郡城私塾的所用書籍，全部摘抄完成。”
楊辰聞言，搖了搖頭。
“五年？”
“不行，太久了，明年殿試之時，朕便要見到這些書籍。”
黃宗衡當即傻眼了。
明年殿試之前？
現在已經八月了，那豈不是半年之內，就要全摘抄完？
這…這可能嗎？
就算把整個京都的文人都聚集在一起，沒日沒夜的抄寫，那也干不完啊！
他心中的驚意剛起，還沒落下。
楊辰接下來的話，讓他直接膝蓋一軟。
“而且只覆蓋州城與郡城，怎么能行？”
“至少也要覆蓋到各個府城。”
楊辰話音一落。
黃宗衡半天沒回話，直愣愣的看著楊辰。
即便他對楊辰再崇敬，再言聽計從，但此時他也是不禁對楊辰的決定產生質疑。
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任務。
大唐治下，州、郡、府、縣、亭，層層而下。
廣袤的疆域，有三十六州，一百八十八郡，九百四十四府……
半年之內，要摘抄出覆蓋所有州城、郡城、府城的書籍！
這可能么？
完了。
陛下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