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還是笑的慈眉善目，顏琪芮卻聽出了她話里的調侃。
“今天下午我在醫生辦公室見過您，當時您穿的白大褂，還被病人弄污了一小塊。而且您是剛剛下班吧？我之前見幾位年輕的醫生都在主動和您打招呼。”
“喲，小丫頭不簡單嘛，觀察的夠仔細的。”
顏琪芮微笑，權當這是表揚了。
“行吧，你快去快回，有我在這，孩子不會有事的。”老太太揮揮手，也不容顏琪芮再說什么感激的話，便將她直接攆走。
顏琪芮也確實心急，現在天已經擦黑，等她走回村，大概最少要到晚上八點鐘左右，她依然擔心果兒的狀況。
而有些事情就是不能惦記，越是害怕，越會成真！
顏果兒是個很懂事的孩子。大人以為有些話她聽不懂，實際上她都明白。
比如，為了不讓姑姑不管他們，所以他們必須喊娘，這樣才能讓姑姑全心全意的照顧自己和弟弟們。
比如，方家不愿意養她弟弟們，卻愿意養她，是因為她現在已經八歲了，能干不少活，幾年后把她嫁出去，還能掙一份嫁妝。
又比如，姑姑為了把弟弟們要回來，已經和方家撕破臉，甚至要和姑父離婚。離婚的意思就是，姑姑以后都只能一個人過了，還會在村里抬不起頭，被人說嘴。
這孩子其實將各種言論都聽到了心里，面對顏琪芮的時候，她也會覺得焦慮，沮喪，甚至有時候她都認為自己活著，就是在拖累姑姑……
今天，姑姑明明說她只是出去一趟，讓自己在家乖乖等她，可為什么她到現在還沒回來？
是覺得她煩，覺得她是累贅，所以不想要她了么？
小小的果兒將自己蜷縮成一團，孤寂的躲在柴房的角落里，默默的流著眼淚。
方子杰正好過來找顏琪芮，喊了一圈沒人，最后才在簡易的灶臺邊發現了果兒。
“你是小果？你姑姑呢？”
方子杰還真沒和這孩子打過交道，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才好。
“那是我娘！是我娘！她沒有不要我，她不會不要我的！”
小果的情緒忽然被激發，不管不顧的便大喊起來。
方子杰被吼的一愣，緩了兩秒才反應過來：“是，是你娘行了吧，她人呢？”
小果聽到這句，眼淚開始啪嗒啪嗒的往下落：“我娘說了，我只要乖乖的在家，她就會回來的，她會回來的，對不對？”
方子杰僵硬的伸出手，摸了摸孩子的頭：“會的，她會回來。你想想，你娘這段時間，做的哪件事不是為了和你們在一起？她都那么努力了，當然會回來。”
方子杰覺得自己說的很有邏輯，但這套在孩子身上完全不好使。
小果突然一頭扎進他懷里，抽抽搭搭的問道：“那你能不和我娘離婚么？她一個人會很辛苦很辛苦的。我平時吃的很少，也會干很多活，只要你不和我娘離婚，以后我的彩禮全都給你，可以么？”
方子杰哭笑不得，怎么一句話的功夫，他就變成了賣閨女換彩禮的人了？
“我答應你會和你娘好好談談，可以么？”
“那你不離婚了？”
“不是我想離婚，是你娘想和我離婚。”
“那就是你還是要和我娘離婚？”
倆人雞同鴨講了十分鐘，最后方子杰宣告放棄：“算了，這個問題咱倆不討論了。你娘這會兒還沒回來，你吃飯了么？”
小果低頭掙扎兩秒，然后果斷回答：“吃過了，可飽可飽的！”一邊說，她還一邊挺起小肚子，用來證明她沒說假話。
方子杰只能笑著在她鼻頭上刮了一下：“說謊話可不是好孩子喲！走吧，我帶你蹭飯去。”
方子杰雖然去當兵好幾年了，但村子里和他一起長大的發小也不少。
他帶著果兒，直奔離得最近的濤子家，之前請人盤炕以及裝門和窗戶的事情，就是拜托濤子在幫忙。
果兒很懂事，見兩個大人有話要說，她便走去了廚房，想著自己能幫女主人做些什么。
可濤子媳婦兒見她進來，就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
小果被人冷待慣了，倒也沒什么特殊情緒，只是沉默著幫她從水缸里舀水。
濤子媳婦又瞪了她一眼，見她還是那副沒什么表情的模樣，便陰陽怪氣的問道：“你娘呢？不對，那是你姑姑吧？她是不是自己跑了，把你扔掉了？”
“要我說也是，就你這樣的賠錢貨，她就算養大了，又能得個什么好？”
“哎呀呀，你不是打算賴上方老五了吧？我可告訴你，他沒幾天就得回部隊，肯定是不能帶上孩子的！”
“對了，我聽說你爹娘都是被拖拉機壓死的，你那倆弟弟是不是掃把星啊？”
濤子媳婦兒在灶房里，將心中對方老五以及顏大丫的不滿，全都傾瀉在一個孩子身上。
“閉嘴！”
方子杰本是見孩子沒了，出來找人的。結果竟然聽到濤子媳婦這樣對一個八歲的孩子說話？
他不打女人，但面上的鐵青，也足夠鎮的濤子媳婦兒往后退了幾步。
“哎哎，沒啥大不了的，女人家就是嘴碎！別生氣了。”
濤子站出來打圓場，他對自家媳婦兒這嘴上沒個把門的，也是挺生氣，但現在也不好當著外人說她，只能含糊過去。
“行了，錢我也給你了，我就帶著孩子先走了。”方子杰壓住火氣，領著顏果準備離開。
這會兒濤子媳婦兒已經躲到了濤子身后，她也覺得自己剛剛的表現太慫，便支棱個腦袋出來抱怨：“怎么著？給你幫忙還幫出錯來了？我又沒說什么假話，愛聽聽，不愛聽就別上我家呀！”
方子杰轉身正視濤子媳婦：“首先，我不認為顏大丫會一去不回。她現在還沒回來，只可能是她有事耽擱了。第二，我是孩子的姑父，對孩子同樣又養育的義務。如果真有什么意外，這孩子就是我的責任。”
“第三，下次不要被我聽到你說什么掃把星之類的，國家反對封建迷信你不知道么？現在只有我們還行，萬一被其他人聽去，我不想你連累我兄弟。”
濤子見方子杰是真生氣了，急的直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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